穿书之豪门男寡(48)
蕊儿轻轻推开门,黑衣人便闪身而入,那佛堂的门,旋即便从里面阖上了。
蕊儿左右张望了下,见四周寂静无人,便打了个呵欠,坐在门外的游廊上,靠着一根柱子,慢慢打起了盹。
这光景,钟家三少爷钟礼,却正喝退了跟随的丫头,一个人静悄悄往母亲的院子而来。
钟礼的性子里,自幼年起,便有着一股与其他兄弟姐妹都截然不同的执拗。
此时他因着钟仁对自己下药一事,再加之多年来眼睛耳朵里看得听得的那些东西,已经对钟家这外表光鲜、内里污秽的大染缸失望到了极致,恨不得便连一日也不想在这园子里落脚。
今晚在灵堂上既把自己和钟飞鸿的事坦然说了出来,心中便实已是下定了远行的决心。只不过灵堂之上忽然生变,母亲昏厥,钟九吐血,一时之间,却不得不先让钟飞鸿离开。
但是钟礼为人,虽然单纯偏执,不问世事,却并不愚笨。
他回到住处,反复思虑之后,只觉得今日灵堂之上,无论九叔,还是母亲,都明显有些神色反常,而对自己与钟飞鸿的反对之意,更是出乎意料的激烈。
他虽然一时之间想不出他二人因何如此,却觉得如若不能快刀斩了乱麻,以自己母亲那般为人,嘴上温柔,手下刚硬,倒极有可能变出些想不到的法子,千方百计来拦阻自己。
所以他思前想后,便下了决心,不能再给母亲留出机会,一定要在眼下便要了她的主意,行或不行,都得给自己一个说法。
而且在钟礼的心底深处,已经发了一个誓言给自己,便是母亲真的拒绝,自己便是放弃了钟家的金山银海,也必不能在这里沉沦了。
云遮月隐,钟礼悄悄进了母亲的院子。这会儿,整个大院一丝灯火皆无,当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他倒是对这院子熟门熟路,借着微薄的星光,先便到了母亲房里。却没想到,如此夜深人静之际,卧室里竟是空无一人。
钟礼怔了怔,便想到了一个去处,从抄手游廊里绕过来,直奔母亲每日必在的佛堂而来。
待走到佛堂门前,便看见一边的小丫头蕊儿坐在那里,靠着廊柱睡得正香。钟礼知道母亲定是在这佛堂之中,便轻轻走到门前,方要叩门之际,却隐隐听得佛堂中有男人的声音传来,虽是低沉如耳语一般,在寂静的夜里,却偏生听得真切。
钟礼心中一动,便放下手,侧耳倾听起来。
只听佛堂内母亲幽幽地叹了口气,道:
“便是眼下绑了钟礼在家,他那牛心古怪的性子,日后又不知会做出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便一声不吭自己跑去国外,去找飞鸿那丫头,也极是可能。”
钟礼哪成想母亲说得竟然是自己,只觉一口气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更是竖起耳朵,生怕漏了佛堂里的对话。
便听那男人的声音低低道:“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个,这些年来,虽然他不在我身边,我却也是心里眼里时常挂念着,自然了解他的性子。我和你担心的一样,便是怕现下硬是分开,将飞鸿送去国外,这老三也会偷偷自去,到时人不知鬼不觉,两人若真做出了那事,有了骨血,老天爷,那不是要遭天打雷劈了吗。”
钟礼此时已经听出这人的声音,正是钟飞鸿的爷爷,钟氏的族长钟九。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这样午夜时分、幽密之处,自己母亲竟会和一个外面的男人私会一处。而且听他二人言语,虽然有些不解其意,却又好像只隔着一层薄纸,总觉得马上便要有什么东西将被戳破一样,让自己的一颗心呯呯地跳得飞快。
只听何意如竟然隐隐便带了哭腔:“这真是你我二人作下的孽啊!咱们这些年千防万防,生怕你是老三亲爹的事漏了出去,现在熬到这个年月,本以为一切都风平浪静,哪能想到竟会出了这档子事来。那老三按说便是鸿丫头的亲叔叔,我便是让他死了,也不能让他们俩走到一处,做出那猪狗不如的苟且之事,你可明白吗老九!”
月光忽然从云层中露出半张银白的脸,照在佛堂外钟礼的脸上,淡淡的,却仍能看出他此刻半张着嘴,两边的唇角不停地哆嗦着,而那两只眼睛,却像是被雷电劈了的木偶,便连一丝神采,都看不见。
小丫头蕊儿在睡梦中忽然清醒过来,揉了揉眼睛,眼前的庭院里依旧是寂静无声,到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愣了愣,明明方才似乎感觉有一点什么声音把她从梦中惊醒,此时却空无一人,想来定是自己做了一个残梦而已。
虽然梦中那声音,听起来似乎是一个男人压抑在胸膛中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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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灵堂原比往日更是忙碌了些许。
毕竟是钟仁即将发丧的日子,便有无数的繁文缛节,需要在这一日作个收尾。
钟信虽然担着所有人中最累的活计,可是便是已近深夜,却仍是看不出有多少倦意。
倒是秦淮和菊生两个,熬了这么些日子的守灵长夜,此时倒真有些强弩之末的感觉,只是勉力强自支撑。
秦淮毕竟要大过菊生几岁,倒比他还精神些,见菊生一双眼睛时睁时闭,便是站在那里,都似乎能睡将过去。他便凑到他身旁,小声告诉他赶紧回去歇息,免得明日还有无数的礼节规程,需要他二人全程撑下来。
菊生带着困意的眼睛朝秦淮眨了眨,用力晃了晃脑袋,似是让自己精神起来。
“奶奶和七爷都还在这顶着,我便也在这里多陪上一会儿,一些有的没的杂事,和我说起来,终比那些婆子手脚快上一些。”
秦淮听他这极懂事的话,又看着他瘦弱却颇有些耐力的身体,心中不由便涌上一股子兄长对弟弟般的怜爱,因用手摸了摸他的头,道:
“你也见了,这会子老七基本把诸事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没有什么用你的地方,在这里也不过是干熬着时间罢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养好了精神,明日七爷或我便是用你,不也更便宜些吗。”
菊生见他如此说,便憨厚地点了点头,忽然又眨眨眼睛,笑道:“从前大爷在时,我不敢多看奶奶一眼,但心里也知道奶奶生得俊俏,如今敢看了,才发现奶奶竟比那时更是俊了许多,且看着更有爷们儿的味道了。”
秦淮听他说得赤诚,不禁莞尔。
他心里知道原来的秦怀毕竟太过妖娆,在众人心中难免会有些女气的印象,自己这些日子来,为了不让众人觉得自己变化太大,在钟仁生前,有时难免要刻意柔媚一些,妆扮得出身于风月烟花的样子出来。而现在随着钟仁故去,太过提防的人不在,自己便也在慢慢恢复本来的样子,所以这菊生说得,倒也是不错。
他又催促了两句,菊生也实是煎熬不住,便和钟信知会了一声,先出去了。
秦淮看着他瘦弱的背影,心中暗暗感慨,在钟家这样一个肮脏污秽的大宅子里,像菊生这样心实心善的人,委实是太少了。
他又看了看立在灵前的钟信,那个男人便是现下,也依旧保持着一个佝偻的身影,人前人后,更丝毫没有骄纵之色,可以说隐藏得深到入骨。
秦淮暗自叹了口气,心中感叹钟信的城府之深。只是他亦有一种感觉,便是这男人不论有多狠辣,想来他对菊生的那份亲切,倒确是真心的。只希望自己离开钟家以后,这孩子在他羽翼之下,能得善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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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浓得像是研不开的墨。
在原本关压钟信母亲的偏僻房舍里,雀儿失神的眼睛呆呆地看着窗外。
她身上的衣衫破烂不堪,手和脚上都是被人打过的伤痕,有的地方结了疤,有的还在往外渗出殷红的血痕。
几乎每隔几天,钟义就会悄悄带心腹小厮过来这里,对她狠狠用上一阵家法,目的都是要从她嘴里知道,钟仁当时究竟把秘方藏在何处。
雀儿却从来都是一声不吭,既不说知道,也不说毫不知情,倒是和一个真正疯癫的妇人一样,不停地自言自语,完全不理钟义的威逼利诱。
只是每次在钟义等人离去的时候,她才会挣扎着爬到窗子边,顺着破碎的窗子朝外面钟义的背影喃喃自语。
“为什么来的人不是你,为什么同样是兄弟,来看我的人,不是你…哪怕你和他一样,也是来打骂我一顿,我也想…看见你…”
而这会子,她呆呆看着的窗外,却忽然多了个男人的身影。
她苦苦盼望的、钟礼的身影。
钟礼轻轻推开房门,屋子里的生腥气味瞬间吞没了他的呼吸,可是他却似乎丝毫都没有感觉。
他慢慢走到雀儿的身前,蹲下身,看着她被铁链拴在床栏上的脚,那脚上有无数浸着血的伤口,像是触到了钟礼心中的什么地方,他忽然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雀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面前多了一个男人。
她失神的眼睛茫然失措地看着他,慢慢地,那干枯如死鱼般的眼睛里,竟然一点点多了鲜活和光彩。
她肮脏的脸上泛起一个看起来极美的笑容,嘴角颤动着,对钟礼说道:
“真的是你吗?真的是你看我来了吗,三少爷?”
钟礼慢慢睁开眼睛,那眸仁里,已经多了一丝水汽。
“雀儿,是我,是我来看你了。”
雀儿兴奋的眼角里,飞快地滚出了两串晶莹的泪珠。
“是你,竟然真的是你,我原以为,这辈子,你都不会再来看我一眼了。想不到,你终究是来了…三少爷,我知道你恨我,其实我也恨我自己,可是不管怎么样,我都没有后悔过,即便是我刺伤了你,其实我的心,也是比你还要疼的,因为我真的只是想,让你和我都在临死前,能把对方记在心里,对不起,三少爷…”
这时的雀儿,似乎已经恢复了神智一般,说出来的,都是在她心底萦绕了无数遍的东西。
钟礼忽然凄然地笑了。
他的目光落在雀儿脚上的铁链上,良久,竟然轻轻拿起那铁链,像孩童贪顽一般,也轻轻在自己脚上拴了一个扣。
“雀儿,可能到了现在,我才忽然间明白了你的心思,原来爱一个人而不可得,于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绝望和难过。你方才说人在死之前,会记住你面前人的样子,那么现在,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一个我自己的故事,听完它,我想我就会陪你完成这个愿望,你说好吗。”
雀儿既像是懵懂,又像是明白了他,无声地点了点头。
钟礼看着她的脸,慢慢从身上掏出一瓶事先带来的火油和一盒洋火,把它们都放在了一边的破木桌上。
“雀儿,天气这么热,可是你这里却这么冷,不过没有关系,等再过一会儿,这里就会很暖和了。只是我现在却还是要问你一句,现在的你,还会想和我一起死吗?如果你不愿意,我绝不会勉强你。”
雀儿唇边浮现出一个极其幸福的微笑,用力点了点头,“我愿意,我从来都是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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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午夜时分的钟家后院里,忽然传来一阵尖利的叫喊声。
“走水了、走水了,园子里走水了!”
无论是入梦的、还是失眠的人,都第一时间被那凄厉的叫声所惊到,一时间,整个钟家的灯光都迅速亮了起来。
秦淮有些惊恐地跳下床,站到卧房的窗前,从他的位置,可以看到远处园子一角的某个地方,已是火光冲天。
他心里迅速地想了想,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因为他知道那个地方是哪里,那是他曾经给钟信生母送过食物的地方。
可是现在,那里面关着的,不是雀儿吗?
不知何时,窗外忽然多了一个沉稳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