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污迹从他的下巴滑落,然后滴在了地板上。
这是极为惨烈的画面。
但危阳泽却无动于衷。
他甚至没有过去扶一把,而是就这么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自己在挣扎。
员工受多重的伤都是有可能的,而且【感染源】杀人的方式千奇百怪,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
再加上他已经处理过许多任务,很容易就能判断出来——
林磷并没有受到任何躯体上的伤害。
即使是连最小的擦伤都不存在。
只是精神状态受到了感染,脑子陷入了空白而已。
身体无法承受理智的崩塌,进而产生了排斥反应。
在这种时候,唯一能帮他的只有自己。
危阳泽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念头。
【祂竟然没有动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挺不可思议的。】
因为——
他的视线转向了墙壁的方向。
不远处是一团黏糊糊的血肉,在高压腔体内爆浆一般被碾碎成了泡沫状。在窗户和地板上蠕动着,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眼球被压扁的白色痕迹。
窗户开着,摇晃着。
有雨水和潮湿的风从半掩的缝隙转进来。
而黑色的粘液残留在窗户边缘、散发出硫磺的味道。
似乎有什么东西,刚才从那个位置逃走了,但还是留下了身体的某一部分。
光从推理来看的话,无法还原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
“能听见声音吗。”
危阳泽的视线重新转了过来,落到了狼狈的、像是血人的林磷身上。
对方手指动弹了一下。
这是对听到了的回应。
他从自己的制服外套里拿出了手机。
点开录音,然后放在了对方面前的地板上,。
“准备好了就复述刚才发生了什么。”
文件会即刻上传到总部。
所有人都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这应该是他们该如何应对这件事的、最关键的契机点。
虽然林磷有被当成小白鼠的既视感,但是,从加入管控局开始,员工就应该为此做好了准备。
林磷自己也应该清楚
即使是再迟钝的人,也该在看到那个促使他加入管控局的罪魁祸首的时候,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
林磷身体抽动了一下,终于从嘴里冒出了第一个句子。
“……那个东西、是温榆和——”
虽然没有主语——
但指的是,还在蠕动的血块。
每抽搐一下,就会发出垂暮老人一般的呻-吟,又仿佛只是喘息的风声。
危阳泽无法判断他是否还活着。
但如果是这种情况,或许死了比活着要好。
林磷瞳孔溃散。
但是,强撑着把自己遭遇的事情说了出来。
只是到最后的时候,他说了一句。
“……我们、判断错了。宴寐。不是感染源。”
完全出乎预料的信息。
危阳泽瞬间定格在了原地。
“我听到了……祂杀死温榆和、警告另外一个感染源的时候说的那些话。祂根本不在乎我在现场,因为叶寄书对祂来说非常、非常重要——这是唯一能够让祂维持现状的原因……”
话语已经涉及到了最关键的情报。
林磷运转大脑而吐出的话,已经逐渐从原本的有条理、变得颠三倒四了起来。
他反复咀嚼着、述说着,夹杂着毛骨悚然地呻-吟,勉强向总部的观察员传递出自己的想法、
那就是——
叶寄书的存在,比他们想的还要重要。
先不说叶寄书维持世界正常的能力。
只要被他触碰到,那些不正常的事物的感染值就会立刻消失,变成了正常人。
只要他坚信认为正常的事物,就一定会变为正常。
【现在,不知道他的坚定还剩下多少。】
即使不提这个,而是关注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也会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爬了上来。
因为【宴寐】本身并不存在。
最开始是为了什么。
已经完全无法去猜测。
或许这只是祂心血来潮、或者是为了娱乐而创造出来的皮囊而已。
至于为什么维持了下来。
最开始,总部不能搞清楚的真相,现在终于可以从其中窥探出来了。
【宴寐】……
只是祂为了留在叶寄书的身边,在【正常】世界、制造出的【正常】人格假象罢了。
如果离开了叶寄书。
【宴寐】就没有继续存在的意义。
也就是说——
叶寄书毋庸置疑、就是【宴寐】的全部。
如果祂不是之前猜测的感染源,而是某种未知的、碾压一切的存在的话……【宴寐】的消失,就意味着整个正常世界最可怕、最无法预测的事即将发生。
即使是叶寄书消除感染的能力,也有无法阻止其感染扩散的风险。
然而,极为矛盾的是——
这样巨大的风险,却恰恰只有叶寄书本人才可以解决。
因为,【宴寐】爱着他。
……
叶寄书正坐在车上。
视线移到了车前,那里的闪烁的时间显示,现在是凌晨3点。
他从来没有这么晚出门过。
即使是这个点醒着,也应该在被窝里打游戏。
要一直玩游戏玩到困,然后倒头直接睡觉,这样才是他正常的经历。
【所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叶寄书没有动弹。
但是从车内前置镜的反光里,他看到了车的副驾驶位置上宴寐的身影。
对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
虽然脸上看不出有情绪波动,但是垂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却在一点、一点地叩击着,发出细微的响动,暴露出他内心、实际正在涌动着的,无比焦躁情绪。
【从刚才开始……】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在他说出“分手”那样的话后,宴寐在瞬间凝固在了原地,脸上的笑容摇晃起来。
他定定地看了他几秒。
突然,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说道:“我其实没有去采风,而是给寄书准备了礼物。”
礼物……
为什么会给他准备礼物。
即使是叶寄书,也被这跳脱的话题打的措手不及。
“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宴寐道,“当然,寄书拒绝也没有关系。我能够理解。没有关系。看你就好了。我只是一个提议,那就是我们一起去看。”
叶寄书注意到,整个黑暗的空房间内,都依旧浮动着类似于泡沫一样的、让人毛骨悚然的白色眼球,在宴寐话音落下的时候,黑色顶端都似乎沉了下来,凑近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
真的没有关系吗?
但现在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拒绝的样子。
叶寄书默默地看向宴寐。
如果真的可以拒绝,那个重新冒出来的触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尤其是在等待他回答的时候,那些触手再次缠绕上了他的脚踝。不允许他有任何后退的动作,紧紧地封锁了他任何可能逃跑的路线,时刻警惕着他的一举一动。
宴寐继续道:“我无所谓的。”
“……”
都玩过这么多游戏了。
叶寄书已经有了经验。
怎么才能不触发最糟糕的后果。
【现在只有一个答案。】
【——答应。】
所以就成了这样。
叶寄书看向车外。
路灯熄了一半,但是依旧有微弱的点点星光,
两人似乎回到了现实。
因为路上能够看到正常的行人,虽然已经很晚,但大城市也不乏有人在这个时间点出门。
叶寄书盯着正常的人看了几秒钟。
世界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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