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睡觉他又梦到了陈木,对方在拒绝他的告白后,眼中满是滚.烫的哀伤,隐藏期间的千言万语,在一遍遍的无声诉述下,终于在冯悦山心中清明起来。
冯悦山降下车窗,手肘撑在沿框上,视线很安静。
六点刚过,陈木就走了出来。
他戴着墨镜,稍微遮掩了一下,今天是浅色薄款毛衫搭配一条卡其色休闲裤,头发自然舒张着,那种静默又沉稳的底色,瞬间吸引了冯悦山的目光。
其实喜欢陈木,对冯悦山而言是件丝毫不用耗费精力的事情。
一个游戏人间的浪荡子,撒欢奔跑着,他吹着小风,时不时看沿路花开,但再美再动人都不足以令他停留,直到单薄的脊梁随着时光流逝变得宽阔,他渐渐看到了除了玩乐以外的其它东西,他挑起肩上的重担,内里趋向于稳重,抬头望向远方时,突然看到了一棵树。
那或许是万顷林木间,比较平凡的一棵,但冯悦山就是喜欢,他想让对方于自己脚下的土地内扎根,守护着那些破烂结痂的枝叶,重新焕发生命力。
这对冯悦山而言,是一件很酷且充满期待的事情,单是随便一想,就能让他的一颗心变得飘飘然。
这种感觉像是冯悦山在血气方刚的年纪,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哪怕被拒绝后的挫败,都带着种披荆斩棘后的痛快,他就是如此直白地喜欢着陈木。
那就是他的树,冯悦山心想。
嘀嘀嘀——
冯悦山按响喇叭,陈木似有所感,朝这边精准看来。
冯悦山冲他扬眉笑了笑。
陈木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又赶忙止住,四下看了看,然后手背朝外,冲冯悦山轻挥两下。
冯悦山摇摇头。
冯少指了指星开大楼,又非常有力地指了指脚下的地方,意思是你不来,我就不走,一会儿让星开其他人看到了,我可不管。
熟悉的酸涩攀上心扉,陈木不懂明明冯悦山都已经放弃了,怎么又信心百倍地来了。
身后响起喧哗声,短短的一瞬间,陈木心绪翻滚,那些被自己刻入骨血的警告,规矩,所产生的束缚越来越弱,最后真正落入心底的,是冯悦山肆意含笑的模样。
那般骄傲金贵的一个人。
陈木的脚步终于动了。
第一下很僵硬,好似腰背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拖拽着,可陈木的身形越来越快,越来越稳,最后走到冯悦山车边,拉开副驾的门,坐上去关门一气呵成。
冯悦山嘴角疯狂上扬。
“你没吃饭吧?我请你吃饭。”冯悦山说完不等陈木回话,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你怎么……”陈木想板着脸来两句,却听到冯悦山正轻轻哼着小调。
他突然就不想说了。
“中餐还是西餐?”冯悦山问。
陈木轻轻叹气:“我都行,随你。”
一切都在脱轨,陈木能清楚感觉到,他都上来了,再说划清界限的话,那是假清高。
冯悦山带陈木去了朋友开的中餐厅,环境很好,不用担心隐私问题。
“墨镜摘了吧。”冯悦山坐下后说。
陈木依言摘下墨镜,嗓音轻轻的:“找我什么事?”
“你不戴墨镜好看。”冯悦山牛头不对马嘴地来了句。
陈木指尖好似被狠狠烫了一下。
说不过,从小闯祸不断,要求不断的小少爷,嘴巴甜的不是一般,只是这些年能让他如此对待的人少之又少,于是只剩下桀骜不驯。
冯悦山像是没注意到陈木僵住的神情,自顾自说:“你不讲了吗?恋爱不成也是朋友,朋友间吃顿饭,不用非得有什么事情吧?”
那明明是……
陈木嘴唇嚅动,却没说话。
那明明是给彼此留有体面的客套话,按照冯悦山的脾性,不成就是陌路。
冯悦山没让服务员插手,亲自烫好碗筷杯子,摆放在陈木面前。
陈木宁可他不给自己好脸,此刻的滋味,让陈木觉得好似踩在钢丝绳上。
饭菜上桌,陈木吃的食不知味,他总担心冯悦山会突然石破天惊地来句什么,在他越发敏锐的神经上蹦迪。
但意外的,冯悦山话很少。
一顿饭吃得相安无事。
结完账从餐厅出来,天都黑了。
夜风夹杂着些许水汽,空气闷闷的,似乎要下雨。
这家餐厅不在高楼大厦中,坐落于一片别墅区周围,平地起建,门口两侧栽满了长竹,此刻竹叶轻声飒飒,冯悦山转头看向陈木,“刚才不说话,是为了能让你吃一顿好饭。”
陈木:“……”
“陈木。”冯悦山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含着温度:“我们在一起吧?”
虽然早有预料,但心脏还是快速抽搐了一下,似乎跟从前不一样。
陈木攥紧掌心,强压下慌乱:“冯少,你不要这样……”
“我就要这样。”冯悦山打断,他难得对陈木展现出强势。
从前每一次冯悦山表白,或漫不经心或神色认真,都卡在一个不惊到陈木的“度”,但此刻,冯悦山一步越界,沉甸甸的阴影就落在了陈木身上。
第230章 山木(七)
冯悦山觉得,继续“温柔”下去不行。
他将陈木逼至角落,再不猛攻,等待他俩的就都是死胡同。
“陈木,你拒绝了我三十二次。”冯悦山嗓音发沉:“我一直没问你,为什么?打住,你别跟我讲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就实实在在给我来一句,真不行,我放弃。”
陈木眼底闪过茫然,实实在在的?身份差距,地位差距,全部实实在在啊。
“你喜欢我吗?”冯悦山突然来了句。
陈木稍稍瞪大眼睛,比起拒绝的理由,一句“不喜欢”好似成了压在灵魂上的重量,唇齿都被封住。
陈木眼睁睁看着冯悦山瞳孔中一点点迸发出光彩。
而比起冯悦山的高兴,陈木心中溢出些许类似于绝望的情绪来。
“冯少。”陈木哑声。
冯悦山有种风声都被定住的错觉,他屏息凝神:“你说。”
“你记不记得,有次在华金盛酒店,你陪你父亲跟合作商见面。”陈木嗓音透出些疲惫。
冯悦山依稀记起这么一档子事,“嗯,怎么了?”
“你们站在走廊聊天,回音大,能听清,当然,我不是故意偷听,那天我陪投资商吃饭,赶巧。”
冯悦山点点头。
陈木:“你的父亲很爱你,也很器重你。”
冯悦山没懂,但也顺着陈木的话:“是,我们家庭关系很和睦,我还有个亲弟弟,回头带来给你瞧瞧。”
陈木摇了摇头:“冯少,你父亲说,希望有生之年可以看到你成家立业,还说楚总找到共度余生的另一半他很欣慰,却还是想你能为冯家添子添丁,你喜欢我,我感觉得到,可喜欢之后呢?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喜欢’跟‘不喜欢’那么简单,你明白吗?”
冯悦山将陈木这番话过了几遍,神色一点点冷下来,跟着,他轻嗤一声,“你不如直接说,我冯悦山行事全凭心意,不计后果,一旦被家族阻拦,我有无数种选择,而你几乎没有选择。”
陈木将头偏向一侧,轻轻“嗯”了一声。
冯悦山气笑了:“陈木,在你心里我到底多没担当啊?”
“不是……”
“三十二次!我跟你强调这个,不是想彰显自己多么多么执着,而是这三十二次告白,我没有一次让旁人知道,除了怕给你造成困扰,更多的在于,我冯悦山这辈子,就想凭借自己的能耐,一心一意追求你。”冯悦山立于凉风中,字句逐渐急切起来:“陈木,我们不谈喜欢,只谈真心,如果不是真心,我大可闹得人尽皆知,就像你说的,你跟我的差距在这里,我有的是办法逼你就范,可我做了吗?”
“我没追求过谁,也没表白过谁,但我可以学,陈木,我做到这个程度,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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