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过,树叶打着旋儿落在他的脚边,余昭里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一时再没了动静。
“我……出生的地方……”。
燕眠初转头去看他,却见着余昭里蓦地停下了脚步。他笔直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眉头紧皱牙关紧咬,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莫大的痛苦。
燕眠初刚朝着他的方向走了一步,余昭里却整个人瞬间都栽倒了下去。
他双手撑地跪伏在地上,白皙指节青筋暴起,瘦削的肩膀止不住地颤抖,唇角都被他咬出一抹鲜红,脖颈上挂着的红绳铜钱也随着倒地的姿势从领口滑出。
燕眠初急忙按住他的身体。
他看着余昭里蜷缩成一团在地上瑟瑟发抖,只能手上用力将人扶了起来,源源不断的灵力顺着二人身体相接的部分传入余昭里的身体,还未彻底成长开的少年几乎整个人都团在了燕眠初的身上。
燕眠初哪儿会安慰孩子啊,只能手脚僵硬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他的头发,让余昭里依靠着自己慢慢平复下来。
他身体中并没有什么异状,灵力游走的也十分平稳,燕眠初过了半晌也没能查探出什么。倒是余昭里的呼吸慢慢自行平复了下来,漆黑的眸子不自禁地染上了些水润,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时之间神情还有些迷茫。
过了好半天,余昭里才彻底清醒过来,不过等他看清自己现在的处境时……整个人差点又要傻了。
——他正紧紧地贴在燕眠初的怀里,两只手也死死抓着燕师叔祖的衣领,将那块本应平整柔滑的布料攥的皱皱巴巴看起来十分凄惨,明明燕眠初的身上清清凉凉的,他却像是被什么猛地烫到一般骤然松手,又羞愤地发现被自己抓着的地方染上了好几块漆黑。
是他刚刚倒在地上时碰到的泥土。
而他与燕徊贴的极近,鼻尖甚至都抵着燕徊的肩头,呼吸间都是他身上的如春日融雪时凉风送来的新叶气息。
他手忙脚乱地从燕徊的怀中退了出来,闷闷将挂在外面的铜钱小心地收了回去,低垂着头不说话。
燕眠初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吗?”
燕师叔祖的神情略带担忧:“不舒服我们就回去吧,逐焰就在那里随时都能去拿。”
换做是毕元洲这时定会责怪他没事找事浪费时间,余昭里心头一暖急忙摇头:“我没事的,我们继续走吧。”
刚刚那一瞬就像是有人拿了把钝刀割着磨着他的大脑,余昭里甚至连呼吸都抽痛的厉害,不过这股剧痛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在燕徊泛着凉意的手掌贴在他额前的那一刻便如潮水悉数褪去了。
他再三保证自己已经没有事了,燕眠初终于稍稍放松了些与他一起往前走。
“刚刚……那是很多年前的毛病了,头痛是自我记事起就有的旧疾,这么多年来时不时地会犯上一次。”不过上次犯病距今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了。
他的记忆中存在着一大片空白,余昭里拜入仙宗的时候只有四五岁,还是个踮起脚都没燕眠初腿长的小小豆丁,谁都不知道这么小的小家伙到底是怎么独自一人跑到仙宗在凡间的招新据点的,最开始几个长老都没把他当做回事,直到测了灵根天赋后才不约而同变了脸色。
他关于凡间的记忆一点都没剩下,出身何地父母是谁自己叫什么一概不知,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直接截断了,记忆的开始就是他站在仙宗的试灵石前、一群长老盯着试灵石中的熊熊火焰惊呼叫好:“竟然是极品天灵根!可算是找到了个好苗子!”
原本连个眼神都不屑于赏给他的长老笑的比谁都和蔼,捋着胡须柔声问他:“好孩子,你叫什么?”
他记得自己傻愣愣地在原地回忆了半天,长老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回应,脸上不由得挂了些不耐烦,但看在他的天赋上却还是勉强维持着笑意,一遍一遍问他:“你叫什么?”
他努力搜刮着记忆中的每一个角落,但关于过去却缥缈的抓不到一丝痕迹。他是个十分执拗的孩子,拼命地想反复地想,想到头痛欲裂大脑几欲炸开才终于想起了一句话——
“春宁府东宜镇余昭里……去余昭里等一个人……”。
“等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
他穿的破破烂烂的,脸上还带着不知道从哪个泥坑里滚出来的脏污,看着和个小要饭的没什么区别。长老还以为他是个没有名字的小乞丐,于是沉思片刻:“你有此等天赋,只要勤加修炼他日定能护佑仙宗一方安宁、为宗门带来无上荣华,不如就叫你……”。
“我叫余昭里。”
长老刚要将新起出的二字姓名说出口,面前的小乞丐就打断了他。
“余昭里?”这名字怎么听起来奇奇怪怪的?说是地名估计也不会有人怀疑。
“好吧,随你。”白衣服的长老一笔一划地将他新获得的姓名写在了纸册之上,抬手一招便唤出了盏飞行法器:“既然如此,那就与我回到仙宗吧。”
小乞丐擦了擦满是脏污的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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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仅有的关于幼年的记忆了,后来他进了仙宗直接被毕元洲看中天赋收为首徒,但那时毕数刚死不久毕元洲被推上宗主的位置,宗门事务乱作一团毕元洲忙的焦头烂额根本就没有时间理会他这个新收的徒弟……这才导致余昭里最初一段时间背地里被不少弟子抱团欺负。
等他成长起来一个一个报复回去,毕元洲又已经试着将宗门事务移交到他的头上了。
余昭里也曾试图去东宜镇寻找那个地方,他甚至曾抛下过一次事务偷偷溜了出去,但凡世间大大小小数百个国家,他根本不知道所谓的东宜镇到底在什么地方。这些年来他在仙宗中也积攒了不少人脉,几个心腹师弟去凡间历练时都会帮他打听一番,可直到现在也没能得到任何有关于那个地方的消息。
更不用说那个连名姓都不知道的白衣人了。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想——不是要去等人吗?为什么却来到了仙宗大比的现场?他为什么要等对方?他甚至连对方姓甚名谁样貌身形一概不知,除了这句话他记忆一片空白,这么多年过去恐怕对方早就忘了这个孩子也说不定。
余昭里摸了摸胸口的那枚铜钱,这是他身上除了那件破破烂烂勉强蔽体的乞丐服外唯一的东西。价值一文的铜板在凡间只能买个拳头大的包子,却被他珍之重之地用崭新的红绳系了藏在胸口最贴近心脏的位置。
余昭里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佩戴它了,直觉却告诉他这枚铜钱对自己十分重要,重要到连洗漱睡觉都舍不得将它摘下来,每次都是小心翼翼地用灵力结界包裹的严严实实。
他跟在燕眠初的身边一边走路一边神游天际,燕眠初叫了他好几声都没能听见,直到一只散发着寒意的冰凉的手贴上了他的脑门,余昭里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那么专注?”燕眠初像是随口一问。
余昭里……余昭里一直是个十分警醒的存在,别的师兄弟们饮酒高歌时他也是在旁警戒望风的那个,像是发呆发成这样的情况十几年来都没出现过。他暗骂了句自己怎么能在小师叔祖的面前做出这种表现,像是弥补般一句一句将自己的事情都告知给面前的人。
他对燕眠初有着毫无缘由毫无保留的好感和信任,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让对方知道的一般,想亲近对方的心情自第一眼见到起就悄悄埋下了种子,余昭里也曾经反思过这种奇妙的情感,但他很快就放松下来甚至是放纵着自己一次一次靠近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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