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上一次从小世界里脱离时,他觉得有些无聊,便再一次选择了沉睡。
不过从这里看出去,主城一如既往的繁荣,熙熙攘攘,来来往往,没什么不同,姜岁沿着一排一排巨大的圆窗走过,窗顶装饰的彩绘玻璃投下斑斓的色彩,把姜岁的影子也切割成各种不同的颜色,走到尽头时,他看见那扇窗户的窗台上坐了个人。
那是个看上去十八九岁的少年,黑色的头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他懒洋洋的坐在那里,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此处悬于万丈高空之上,一旦失足跌下,粉身碎骨都是运气比较好了。
“你是谁?”姜岁蹙眉,神殿除了步鸥,从来没人来过,这个奇怪的少年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里?
“醒啦?”少年单手撑在窗台上,利落的跳了下来,因为逆光,日晕在他身后成片绽放,就好似开了一朵绚丽的花,“我来找你帮个忙。”
姜岁后退一步,“无礼。”
少年歪歪头,“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拜谒神明的,不过既然你觉得我很无礼……”他单膝跪下,握住姜岁的手,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道:“我跟你道歉。”
姜岁:“……”
这不像是在拜谒神明,像是求婚现场。
姜岁把手抽回来,要是按照他以往的作风,应该会直接把这人丢出神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对眼前这个少年,有一种奇怪的包容,淡声道:“ 找我做什么?”
少年撩起自己的衣摆,“喏,想要麻烦你解开这个封印。”
姜岁看着那个深蓝色的鱼形纹样,确实是他留下的封印,但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对眼前的人下过禁制。
“真有意思。”姜岁抱着自己的胳膊,身上宽松的银白色睡袍微微下滑,露出白皙的肩头,他并不在意,反而饶有兴味的打量眼前之人,“你是我的同类,但我不记得你。”
“可能像我这样的人没什么记住的必要吧,毕竟我只是时空管理局里一个很普通的员工,还因为时常搞砸任务而被倒扣积分。”少年无奈的摊开手,“所有我才来找你,希望你帮我解开封印,这样我们堂堂正正的打一架,以输赢来定这个世界的神权到底落于谁手——否则,就算你杀了我,也是胜之不武,对不对?”
姜岁有点惊讶,“在你看来,我是那种很讲规矩的存在吗?”
少年轻笑:“是的,你是。”
“……”
姜岁指尖在少年的腰腹上一点,那条衔尾鱼就好似活过来了一般,游弋到了姜岁的指尖,最终化作一点淡蓝色的光,消失在了空气中,姜岁抬眸道:“好了,现在你是他们的神了,等我死后,这座神殿也归你。”
少年微微一愣,“……这么轻易的让给我?”
“每个小世界都会有自己的世界法则,我们也处在这样一个‘小世界’里。”银白色的睡袍曳过地面,姜岁赤足踩在玻璃的碎光里,微微眯起眼睛,声音很淡:“人类称我为神,但我其实更像是一个……管理者?在我之外,还有更高维的存在,我将其称为‘法则’,法则只允许这个世界里有一个神的存在,很早之前我就知道,当有新的神明诞生,那就是我将消亡之时。”
他转头看着少年,眸光里无悲也无喜,“既然你就是为取代我而生,我当然不会跟你争什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封印你的力量以此来延缓神权更替的过程,但既然你要求了,我当然会照做。”
“我存在太久,已经足够了。”
良久没有听见少年的回应,姜岁有些疑惑,侧过眼眸,却见他只是伶仃的站在原地,黑发下的红瞳仿佛要流出鲜血,明明解开封印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少年身上的悲伤却有如实质,“可惜我跟你不一样。”
“你爱这些人类,我却不在乎。”
姜岁一愣,忽然他听见一声极其凄厉的长啸,那根本就不是人类的躯体能够发出来的声音,一瞬间天上的艳阳被乌云遮蔽,和平安详了上百年的主城好像又回到了邪神诞生之初,黑云压城,狂风暴雨,十二轮血红的圆月同时悬挂于苍穹,轰鸣雷声砸落地面,凌厉闪电撕裂城市。
漆黑的长翼遮天蔽日,就连神殿都在飓风里摇晃,人群惊慌的从建筑物里逃窜出来,到处都是尖叫,原本站在窗台上的黑发少年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巨大的、狰狞的类犬生物,祂的身躯几乎和神殿差不多大小,骨翼扇动之间可以顷刻间让一座电视大楼变成残垣断壁,就像成年人只需要一根手指,就可以摧毁小孩子辛辛苦苦搭建的积木城堡那样简单,空气中仿佛带着血腥气,瓢泼的雨水也带着鲜红的颜色。
姜岁只穿着单薄的睡袍,站在窗边跟那双猩红的兽瞳对视,天将倾颓,地将崩塌,月将融化,风雨怒号,姜岁似乎有些不理解:“你要做什么?”
“……祂要毁了这里!”有人在姜岁身后哑声道:“如果说您的理念是存续,那祂的理念就是毁灭!”
姜岁转过头,就见步鸥一身狼狈,显然是顶风冒雨赶过来的,她擦了把脸上的雨水,道:“请您过来,那里很危险,祂会伤害您的!”
神殿摇摇欲坠,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建筑物倒塌的声音,那是骨翼卷起的气流推倒了摩天大楼,干净的沥青路上出现大道的裂口,信号塔的合金架子咯吱作响,立交桥从中断崩裂,地面的裂缝里翻腾出岩浆——
在神的伟力之下,天地,城市,人类,同样弱小。
步鸥对姜岁伸出了手,姜岁却并没有过去,他盯着神殿之外的巨兽,忽的化为一道锐利的白光,直直的撞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调情而已,不会往死里打的。
第160章 神明(14)
或许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想象神之间的交锋是怎么样的,更别提是亲眼目睹了,步鸥非常荣幸的成了那个最近距离观赏到神之战的幸运儿,要是刮过皮肤的风没有那么刺骨,砸在身上的雨水没有那么冰凉,黑白两道光撞在一起的冲击波没有强烈的几乎将她掀翻就好了——步鸥无数次庆幸自己的本体只是一个破布娃娃,哪里坏了补哪里,要是个正常人类站在这里,恐怕早就缺胳膊少腿了。
姜岁自诞生之初就没有跟人动手打过架,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打架,他自窗台直冲向那遮蔽天日的巨兽,好似一道锋锐的巡镝,要将巍峨可怖的同类从中间劈成两半,但显然,他的同类并非只是空架子,哪怕如今这座城市满目疮痍,在格剌西亚看来,也仅仅是开胃菜而已。
他巨大的骨翼在空中一卷,投下巨大的让人几乎要窒息的阴影,躲开了那直冲而来的白光,狰狞的牙泛出凶戾的冷光,沉重的身躯毫无保留的直接撞向姜岁,姜岁的身体陡然爆开剧烈的白光,这一刻时间好似被拉的无限长,又好似无限短。
或许是须臾之间,又或许是好几分钟之后,“嘭”的一声巨响在寰宇之间炸开,步鸥耳鸣不已,在那声直击灵魂的巨响后,她什么都听不清了,天地阒然,万物无声,她的眼睛也因为两团炽烈的光爆发出的猛烈能量而一片昏花,眼前有无数虚幻的影子在向她踽踽行来,但她一个都看不清,过了许久许久,她才意识到那并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而是姜岁和格剌西亚在搏斗的过程中因为速度太快而在她视网膜上留下的残影。
“……两个疯子。”步鸥捂住眼睛喃喃的说:“这样打下去,主城直接被你们打成废墟了,我就知道格剌西亚这王八蛋不靠谱……”
空中。
姜岁喘了口气。
与他同源的力量确实不太好对付,可以说是他遇到的唯一一个觉得自己可能会打不过的存在,想来也是,“法则”让新神诞生以此来取代旧神,要是新神比旧神弱,不就成了笑话?
他落于崩落的高塔之上,钢筋从水泥砖瓦之间狰狞刺出,就好似捅破猎物身躯的獠牙,似乎还泛着淋漓的血光,姜岁就站在这獠牙旁边,手指有些微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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