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弹道偏移,就使得激光束穿透了“伪人乔楚辛”的整个脸部,而非只是下颌。
那张脸被灼烧成焦黑大洞,任谁也看不出原本的长相。
第二个转折点,在梁度提着猎刀逼近旧书店,破门而入时。
乔楚辛这次没有从后门逃跑,而是坐在书架后方的小小起居室的行军床上,拿一块干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脸。没有逃跑,就没有追逐战,他右腿的合金内骨骼也就不会曝光,避免引发致命的误会。
梁度穿过狭窄的书架过道,在他面前站定,手中的刀锋在灯下闪着寒光。
“作为一个刚刚经历过枪战的普通人,你看起来还挺冷静。”梁度开口道。
“是已经被吓过头了。”乔楚辛劫后余生般叹了口气:“再说,不冷静又能怎样呢?你们又是枪又是刀的,神仙打架,我一个安分守己的小市民,除了躲进小窝关紧房门,还能做什么。”
“这个……”梁度扫视周围,“废纸堆是你的窝?”
“什么叫废纸堆!”乔楚辛有些惴惴地瞥了一眼刀锋,把语气中的不满咽了回去,“我这是书店。虽然旧了点、小了点,但也收藏了不少绝版图书,还有些是旧世纪的古董书,在城市博物馆都不一定能见到。”
梁度很有风度地笑了笑:“抱歉,是我失言了,旧书店的小老板先生。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那个装登陆环的提箱为什么会在你手上了吗?”
要不是被对方开膛破腹过,乔楚辛真要把面前这位看着斯斯文文、连衬衫最后一粒扣子都扣到喉结下的英俊男人,当成文明社会的体面人了。
这时,谢廖沙已经将伪人残骸拖进飞行器放好。他不想和这么个怵人的玩意儿待在一起,于是关上舱门,押着矩阵公司销售员走进旧书店。
销售员一看见乔楚辛,就发出了试图转移矛盾焦点的控诉:“就是他!打电话冒充优质客户,一通鬼扯说要订购最贵的度假账号,要求送货到外面的修车行。我们组长以为是个大单子,催我快点送到别让客人久等,我一路着急忙慌地才不小心撞了你们的飞行器。
“我换乘出租车到达指定地点后,发现他是个骗子,他就拿榴莲砸我——对,就是桌上塑料袋里的这个榴莲——然后把手提箱抢走了。
“因为出租车司机缠着我要车费,耽误了追人的时间,差点被他带着箱子跑掉。之后的事……你们也都看到了。”销售员愁眉苦脸地恳求,“登陆环是公司的贵重产品,丢了的话我三年不吃不喝都赔不起。感谢二位先生见义勇为,可以把追回的公司财物还我吗?”
谢廖沙插话:“还你?你知道你拿走的是什么账号?没把你当商业间谍给收拾了,算你小子今晚运气好。”
销售员吓一跳:“什么账号,度假账号啊……怎么我拿的不是自己的箱子吗?”
梁度从裤袋里摸出登陆环,在他面前一晃。
虽然大小与形态差不多,但这个登陆环的颜色与外观设计明显不同于矩阵公司的产品,销售员脸色煞白:“那我的箱子哪儿去了?!”
谢廖沙拿出从飞行器上带过来的金属提箱,当场打开。完好的密封瓶底座,投射出矩阵公司的LOGO,销售员狠狠松了口气,尴尬地说:“看来是撞机后,拾取物品时不小心拿错了,对不起了二位……那现在我能、能把箱子带走了吗,耽搁久了我们组长要骂人。”
梁度微微点头,于是谢廖沙把金属提箱还了回去。
销售员抱着失而复得的箱子,朝乔楚辛威胁道:“等我报警,告你个抢劫未遂吧!”
“那么,‘安分守己的小市民’先生,你又为什么要设局抢劫矩阵公司的登陆环?是背后有人指使吗?”梁度微笑着逼问。
熟悉的危险笑意,让乔楚辛头皮刺啦一下发麻。他知道自己的危机尚未完全解除,撇清了与“伪人乔楚辛”的关联点,接着就是要继续撇清商业间谍的嫌疑。
抢夺登陆环的事实是撇不清了,只能从动机上做文章。
乔楚辛缓缓叹了口气,神情透出六分羞愧三分苦涩还有一分听天由命的淡然:“我没想抢走矩阵公司的产品,只是想在临死之前,看一眼传闻中的‘拟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
“广告里说,那是个完美的世界,可以开启一段崭新的人生。其实我从未奢望过什么完美的人生。就这样住在贫民区,守着一家小小的书店,接待那些怀念着实体书与老古董的顾客,晴天时把书们搬出来晒晒,修复破损,雨雪天就关门谢客,翻看自己喜欢的书籍,每天努力生活、打理三餐,泰然接受命运给予的礼物,哪怕是不那么好的礼物——”他敲了敲自己垂在床沿的右腿,“譬如骨瘤。这样的人生,我觉得也不算太糟糕。”
“可是……可是,小池塘里的水快要被抽干的时候,即将窒息的鱼儿偶尔也会想抬头看看天际云彩的颜色。未必要飞上天空,就这么远远地看几眼,知道世界还有这么绚丽的一面就够了。”乔楚辛扶着床沿站起身,朝着销售员很正式地鞠了个躬,“我很抱歉。从小到大,我从未拿过不属于自己的任何东西,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身姿清俊,眉目澄明,头发被雨水打湿后,发梢翘起秀气的微卷,漉漉地往下滴着水珠,看人的时候一双深棕色眼睛专注而沉静,像在冷泉水里浸着古老的琥珀。
销售员神情复杂,最后耸耸肩说:“算了,今天真是糟糕的一天。”然后抱紧手提箱,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道,“愿神明保佑你,先生。”
矩阵公司的销售员离开了,没有报警。
猎刀不知何时已经归鞘,梁度用刀鞘轻拍了一下乔楚辛的右腿侧面,眼中微露玩味之色:“什么瘤?哪个阶段?”
乔楚辛面不改色地扯谎:“细胞骨髓瘤,Ⅲ期。”
“没去医院治疗?”
乔楚辛朝他无奈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持续性的九级疼痛,你还挺能忍的,对吧。”梁度说,“考虑过截肢保命么?这个没什么技术含量,你可以自己操刀,参考一下中世纪的理发师是怎么干的,就是死亡率有点高。”
这下连谢廖沙都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凑到梁度身边,小声说:“梁总,差不多行了,只是个不相干的普通人,还是病人。”
梁度抿了抿嘴角。最后一番话还真没什么主观恶意,他只是心里有点不舒服。
不知为什么,刚才他仔细端详面前这个无害青年时,竟隐隐生出了一丝诡异的负疚感。
就像把人一刀毙命之后才发现是个误会,但事成定局已无可挽回的那种负疚感……实在是来得莫名其妙。
偏偏负疚的对象还很诚恳地对他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枪战,但我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一定是托了您的福。我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这颗刚买的榴莲,算是给您的谢礼,请务必要收下。”
家徒四壁,还非要把房间里唯一的食材送给他,搞不好这就是对方明天的三餐。梁度皱了皱眉,若隐若现的负疚感变成了轻微的烦躁。
他转身就走。乔楚辛戏演到底,在他身后连声呼唤:“先生!”
“我姓梁,梁度。揣度的度。”
“哦,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度。”乔楚辛朗声说,“梁先生,请不要嫌弃我的心意。”
敲泥马,杀了我一身肠子的混蛋,乔楚辛无声地说,赶紧把这讨厌的榴莲带走!
梁度头也不回地离开。
谢廖沙朝乔楚辛安抚地笑了笑,连忙跟出去。他发动了飞行器准备起飞时,梁度探头一看,被他踹坏的书店木门已经勉强盖回去了,那个装着榴莲的塑料袋就放在门外的地面上。
看来这小老板还挺固执,说给你的就是给你,你不肯接受,他就算再需要也不会收回。
梁度忽然嗅到了一股榴莲千层的味道,转头问谢廖沙:“你开我保鲜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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