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楚辛哭了,脸颊潮红,眼神涣散,非常安静地哭,泪水染湿睫毛,从眼角寂然无声地往外流。
梁度右手还握着他,左手将一部分自己从衣物中解放出来,送到他被领带反绑的手腕间。
打结的领带上方,两条小臂紧紧夹着,梁度反复丈量它们之间的深浅,把乔楚辛手腕内侧的皮肤磨得通红。
雨下了很久,终于在领带湿透几层时,梁度低头叼住乔楚辛的后颈,用牙齿狠狠研磨。乔楚辛此刻也哭完了,被咬得直发颤,却没有叫疼。他用沙哑疲惫的声音反问:“……有什么意思?”
梁度隔靴搔痒完全没有尽兴,却觉得非常有意思,尤其是能把乔楚辛弄哭。他很想更进一步,把乔楚辛弄晕过去,然而对方此刻拳头攥得骨节泛白,浑身的僵硬与拒绝之意摆明了告诉他,再进一步就要忍无可忍,玉石俱焚。
梁度现在有三分饱足,勉强能拉回一点儿道德底线了,也就不急着涸泽而渔。他整理了一下西装裤的拉链与皮带,没过半分钟又是个体面的文明人。
文明人解开痕迹斑斑的名牌领带,随意丢进书桌旁的垃圾桶,然后起身去淋浴间洗完手,拧了条湿毛巾来擦拭乔楚辛的手腕。
更需要擦拭的地方,反而不湿,因为全蹭在被子上了。
昨晚没了床,这下连被子都没得盖,乔楚辛飞快地起身穿衣,脸色铁青地喝道:“滚出我的书店,立刻!”
梁度自从成年之后,就再也没有被人这样叱骂过,个别不长眼的混球冒犯他,话没说完就倒地不起了。连他的顶头上司们也不会对他出言不逊,毕竟越是到了更高的层次,语言这种伪装性很强的工具就越是不会被简单粗暴地使用。
此时面对乔楚辛的一声“滚”,梁度却仿佛毫不介意,拎起披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二话不说就滚了。
乔楚辛把气味浓重的被子塞进洗衣篓里盖上盖子,郁闷地坐在椅子上反思。
几分钟后,没滚远的梁度又走进来,头发和衣物被淋湿了些,手里提着一袋食材丰富的自热火锅,是刚从飞行器的座舱里拿来的。
“吃夜宵吗?”他问乔楚辛。
乔楚辛盯着自热火锅看了一会儿,说:“吃的留下,你滚。”
这回梁度非但没有滚,还喧宾夺主地从碗柜中拿出两套餐具,按着他一起把火锅吃完了。
梁度彻夜未归,安聆也彻夜没有合眼。
他坐在客厅等到天色蒙蒙亮,终于等到入户门被开启。看着连领带都不见了的梁度,安聆罕见地没了好脸色。
“梁哥,你昨晚去哪儿了?”他问,“什么公司聚餐能聚个通宵?”
梁度一路上都在考虑怎么面对安聆。安聆大多数时候是温和顺从的,但在某些时候会变得极为敏锐,态度也会异常激烈。显然昨晚的事就踩在了对方的爆发点上。
他走近几步,站在沙发前,仔细端详面前的恋人——
完美的脸,完美的身材,仿佛为他量身打造的性格,令他痴迷的浓烈忠诚的爱意——以及后腰处与乔楚辛一模一样的小红痣。
梁度仿佛听见玻璃幕布慢慢绽开裂纹的脆响,很轻微,却把他眼前的一切割裂成许许多多的破碎画面。
画面中,许许多多的恋人的脸一同朝他露出泫然欲泣的神色:“梁哥,你为什么不说话……你真的不爱我了吗?”
我爱过你吗?梁度混乱地想,你是谁?
“安聆,你是真人吗?”这句话霍然冲出喉咙时,梁度忽然觉得整个大脑都轻松了,像一个无形而强大的钳制被顶开了条裂隙。
安聆仿佛始料未及地愣住,随即神情愤怒而悲伤:“梁哥,你为什么要用这种话来羞辱我……难道在你看来,我这两年就像个被你随时取用的充气娃娃,连人都不算?!
“梁哥,我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被你这样对待,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有没有想过我这个百依百顺的娃娃也会伤心,会难过?
“这几天你不再碰我,我没吭声,你越来越迟回家,我没吭声,你身上带着酒气和别人的味道,我还是没吭声。我就坐在这儿安静地等着,等你回家给我一个能圆得过去的理由,然后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可你连一个简单的谎都懒得对我撒!”
“梁哥,我不想勉强你。”安聆泪流满面,哽咽道,“如果……我的爱对你没有意义,我可以收回……”
梁度猛地闭上了眼。
这句话还是像咒语一样生效了,他感到了难以忍受的焦灼,与即将失去的恐慌。他的脚像被无数看不见的线牵引着,往前走了一步,再一步。
安聆坐在沙发上,双臂抱腿,哭成个泪人,用最委屈的姿势等他上前安抚。
然后他们会拥抱,会整夜做爱,第二天重归于好。之后安聆会变得更加温顺,似乎每一次争吵,都是一次磨平棱角,把他打磨得越来越圆润,越来越符合梁度恋人的定位。
——然而这一次,梁度向他靠得那么近了,却依然没有拥抱他,反而极力抵抗着什么似的,咬牙又问了一句:“安聆,你知道……伪人吗?”
安聆睁大了眼睛,满脸是泪,喃喃道:“原来你在怀疑这个……我登陆过拟世界,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就是在与那些伪人作战,飘浮在半空中,耀眼得像个神明……虽然我觉得这个问题非常荒谬,但如果能消除你的怀疑的话——”
他一把抓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朝自己蜷在胸前的小腿狠狠划去。
锋利的刀刃割开轻薄布料,也割开右小腿的皮肉,鲜血顿时泉涌而出。他切得很深,甚至削掉了一层皮肉,从血淋淋的缺口内依稀露出带着骨膜的胫骨来。
“你疯了!”梁度劈手夺过安聆手里的刀,扔在一旁,扯了条干净毛巾紧紧扎住伤口,随即将安聆打横抱起,冲出了家门。
第15章 诡异的胫骨
扎住伤口的干毛巾整条被血染红,安聆哭得浑身抽搐,手里死死抓着梁度的衣服。
梁度只好抱着他坐在机舱后座,开启自动驾驶模式,把目的地设置为Dr.罗的骨科诊所。
“梁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梁哥……”安聆语无伦次地道歉,仿佛这下才意识到,因为和恋人的几句口角就把自己割伤,是一种多么任性偏激的举动。
梁度沉着脸,没有说话,只在安聆哭得快要别过气去时,给他拍背顺气。
十分钟后飞行器抵达目的地,梁度来不及等电梯,抱着安聆快步冲上五楼。
罗演正在做的一台断骨增高手术接近尾声,听到消息,立刻将缝合移交给助手,匆匆走出手术室,看到担架床上满腿是血的安聆,愕然问:“怎么回事?”
梁度还没开口,安聆抽着气抢先说道:“没事……是我削水果时,刀不小心脱手扎到腿,害梁哥担心了……”
罗演听到是扎伤,暗中松口气。刚才那下他还以为骨瘤三期的是安聆,所以梁度上次来拿走了一整箱特效吗啡针剂。
在罗演看来,梁度是个极为优秀的战术指挥官,同时也是颇具领导魅力的上司与值得信赖的朋友,他真不希望梁度因为恋人罹患绝症而受到打击。
“放心吧,”他对梁度说,“如果只是扎伤应该问题不大,我马上为安先生处理一下。”
医护人员将担架床推进另一间手术室,立刻给伤者进行剪衣消毒,罗演朝梁度点了点头就走进去。
安聆刚打了一针镇痛,这会儿情绪稳定不少,满脸眼泪也擦干净了。罗演一看他的伤口,很是意外:“你这哪里是扎伤,是拿刀削了自己一片肉啊!”
伤口在右小腿正面中段,这里几乎没有脂肪,肌肉组织也很薄。这一刀下去,薄薄的、三指宽的一块皮肉像削不断的甘蔗皮往外翻着,能看见里面包着骨膜的胫骨。
再怎么失手,也不能把自己的腿当菠萝切。罗演心里的猜测在“家暴”和“自残”之间转了一圈,面上依然不露声色:“还好,没伤到骨头,把血管、肌肉和皮肤逐一缝合后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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