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立独行的影帝(137)
晚上八点,历经四个多小时,车队从海拔不到三千米的格尔木到达了海拔四千五百米的索南达杰保护站,车队会休整一夜,明早再向可可西里腹地进发。
向导大叔问云肖明天能不能继续跟着车队走,虽然目的地不一样,但能跟大部队多走一段也是好的。云肖说得看他身体情况。从车子进入昆仑山口以后,云肖的头就开始持续地疼了。
晚饭云肖吃了两口午餐罐头,喝了些热水,然后就钻睡袋了。睡到半夜,被自己脸上黏糊糊的液体给憋醒了,伸手一摸,是鼻血,鼻粘膜不出意外地又破了。
胸口有些闷,脑袋还是疼,云肖套了羽绒服起来,上铺的向导大叔醒了问他是不是不舒服,并建议他吸两口氧。
云肖找热水擦了脸,又吞了两粒红景天。凌晨三点半,走出驿站的宿舍门,外面很冷,空气中似乎还飘了小雪花。云肖仰头看天,果然脸上有一点点小小的雪粒落下。
小腿忽然有点想抽筋,云肖在驿站门口的那两截窄窄的台阶上坐下来,把羽绒服帽子扣得结结实实。放眼望去,青藏线又远又黑,周围寂静得让人忍不住心生畏惧。只偶尔有两声极轻微的噗噗响,是保护站前面旗杆上被夜风吹动的那几面旗。
这么多年了,这个保护站基本上就没什么变化,还是老样子。上次来的时候因为高原反应严重,他在保护站逗留了多日。小爸一直在身边照顾他,小爸还给保护站捐过款。
云肖忽然就想起在圣托里尼山顶上小爸说过的话:会不会觉得有一点神奇?那时候我们两在那里,这时候我们两在这里。
“确实蛮神奇的。”云肖掏出手机对着远处的青藏线拍了一张,如今他在这里,他的小爸不知道在哪里呢。
两天前的晚上他还站在冷气充足的四面台上,眼热鼻酸,万人瞩目,此时他就已经身处这寂静的高原旷野,抱着抽筋的小腿在这黑漆漆的台阶上挨冻了。
手机上什么也没拍到,照片里一片黑,只有公路的远端上有两颗微弱的亮星。云肖再抬眼看时,那两颗星明显比先前又亮了不少,并且慢慢地在向保护站这里靠近。
原来是车灯。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会彻夜在这寂静黑暗的高原上赶路,是两辆,应该不是运输之类的专业车队。
直到两辆车从公路上下来,转进保护站,云肖才借助车灯看清,是两辆红色的大切诺基。车刚停下,从后面那辆大切的后座下来一个穿着长风衣的高个,径直就往车后面路基方向去了。
云肖捂紧了嘴溜着边地悄悄跟上去,乘着那人低头解裤扣的功夫,从后面一个猴子上树就扑身上去了。
“哎!!!”男人以为是野狼之类的东西呢着实吓了一激灵,闪电用力一甩肩,“啊!”云肖直接就被摔地上去了,那声“小爸”已经叫晚了,鼻子这下又出血了。
“你是不是脑子抽风?”白岸洲裤扣都没顾上,边骂边飞快把云肖给扶起来了,“能给你摔成残废你信不信?半夜三更你不睡觉一个人在外面是要干嘛?”
车前的司机此时已经跑过来了,忙问怎么回事,他也看不清云肖的脸就知道白岸洲怀里搂了个人。白岸洲忙说没事,说这就是我的那个熊孩子,他在这埋伏我呢。那人立即建议先把孩子抽一顿,“你看把家里人急得,我们是连夜赶路,一路追到这里啊,路上都没敢停车,你要是不在这,我们还不能歇呢。”
还好总算是追上了。
云肖歪在白岸洲怀里,喊小爸,说流鼻血了,头也摔疼了,“就算你有气你也不能下这么毒的手啊。”
“我知道是你?”前一句白岸洲还像是随时要发火的样子呢,到后一句明显就有些软下来了,“给我看看。”把云肖脑袋转对着车尾灯的方向,一看,坏了,确实是流鼻血了。
“你就可了劲地作吧。”白岸洲把人弄上车,在灯下把他鼻血擦干净,仔细看了,云肖穿得厚除了手上擦破点皮并没真摔着。
“你不是要尿尿?”云肖怕小爸憋坏了,“我看你刚才怪着急的。”
“已经吓没了。”白岸洲没好气,眼看着怒气值回升中,刚才他正掏家伙呢,差点没尿裤子里。
“嘿嘿呵呵。”云肖往他身上倒,白岸洲颇不留情地把他颠开,少来这套。云肖再倒,两手抱住,抬头凑上去想亲他下巴,白岸洲往一边一让,云肖就没亲到。
没亲到云肖也不松手,“对不起。”
“你说说你对不起什么了?一条一条说。”
“……”
“你倒好啊,一声不响地就跑了。”白岸洲声音是没有起伏的,但是说的话听在云肖耳里就特别严肃了,“你以为演唱会上我那真是跟你闹着玩呢?结果前前后后你连电话都没一个。我担心你,让你回去,你也整个是当耳边风。你现在心里头还有我吗?”
当然有,可是云肖这会有点不敢接小爸的话,然后白岸洲就说了句重话:“真心喂狗了。”
车里顶灯亮着,两个人的姿势是不看对方,只眼神在前挡风玻璃里模糊地对视。
斜前方驿站走廊里的灯泡此时亮了一盏,能看见两位司机师傅拉开门已经进了宿舍。
挡风玻璃上一点一点的小雪粒打在上面发出细微的响声。
然后有个坚定的声音用力反驳:“没喂狗。”
白岸洲不置可否,把带血的纸巾丢在垃圾桶里,开门下车,他得先去把生理问题给解决了,“你老实呆着。”车里暖和,加湿器还在喷,空气也不像外面那么干冷。
“没听见吗?”
“哦。”云肖赶紧应他,从挡风玻璃上看到小爸是一副回来再跟他好好算账的表情。他答应地挺好的,但是人前脚走,他后跟就也跟着下车了,非常欠揍地偷偷摸摸地又跟上去了。
于是安静的凌晨里又听到了男人被惊到的那种叫声,然后就是带了点鼻音的嘻嘻嘻嘿嘿嘿的笑声了,云肖从后面抱住了小爸并一把抓住了他刚暴露在冷风里的热乎乎的宝贝。白岸洲被冰得顿时就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终于是接连不断地也笑出声来,被气乐了,彻底被折腾服了,他是拿哭包子没办法了。
“你头不疼了?”
“疼。”
“疼还不放手,快回车上去,你这么抓着,我怎么尿?”
“攥着它我能疼得好一点。”
“放你MD狗屁。”白岸洲脏话都出来了。
“嘻嘻嘻,我给你捂捂。”云肖抱着人不放手,“小爸你穿这样冷不冷啊?”
白岸洲感受着小雪粒落在自家二弟身上的感觉,连连地叹气,最后只能就那么将就着将剩下的尿完了。
“还不放手?”
“都y了,我给你弄出来吧。”
“嘶!!”
几分钟以后彻底解决完了生理问题,云肖就像个尾巴似的,摆来摆去地拖在小爸身后一起摆进了驿站。
驿站的房间本就紧张,条件也非常有限。不过白岸洲这次虽然来得急,但是各种物质装备准备地可说非常专业,专门用了一辆大切做奶妈车,双人睡袋这种自然也是不在话下。
上铺的向导大叔醒过,和白岸洲打了个照面,又转身睡了。下铺两个人脸对脸躺在大睡袋里,讲话都是气音耳语。
“你现在一天天地玩命地作我,是不是给你小时候报仇呢?”
“呵呵,你也知道你那会对我不好啊。”
“可你那时候确实熊啊,招人烦。”
云肖将脑袋往上拱进小爸颈窝里用力顶了他两下,又把腿骑他肚子上,“我烦你?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不去烦别人呢?”
是啊,那时候白岸洲也觉得挺奇怪的,好像云肖对他莫名其妙就怀有一种很强烈的感情。
“小爸,你还记得咱两一起看过的讲平行空间的电影吗?”
“哪部?彗星那个?”两个人看过的相关科幻惊悚题材的电影不止一部,云肖对这种类型的电影很喜欢。
“小爸,你相信这宇宙中有另外的你吗?”
“除非我亲眼所见。”
“如果我说我来自另外一个时空,你会相信吗?”
“那么这个时空里的你到哪里去了?像《彗星来的那一夜》里那样被你给干掉了?”白岸洲显然是不信的。到了他这个年纪的人,三观早就成型了,除非经历巨大的打击或变动,否则某些基本观点是很难轻易改变的。
“没有,和那个不完全一样,我算是重生吧。”
云肖以前——特别是小爸对他“不好”的那几年——也不是没有设想过在将来某一天和小爸说起自己是重生的人时的情景,料想小爸就是个平淡无奇的反应,大概还会怀疑他脑子有毛病了,只是云肖有点没想到真到了这个时候自己也已经是一副谈论天气的无所谓态度了。
“所以你演唱会上才会多次提到重生?”白岸洲心道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他在这之前,从演唱会现场第一次听云肖说这个词的时候开始,就一直认为云肖反复几次提重生这个字眼是因为爆炸受伤这件事在云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伤痕,是比他以为的还要严重得多的阴影。他为当时没能一直陪伴左右而反复后悔,更为没能及时发现这个事实而自责。这也是他今晚追上云肖时没舍得真的发火的原因,他觉得云肖确实需要一种任性的释放。而选择可可西里,大概和云肖那次去萨城录节目的经历有关,是早就定下的一个目标。
“对啊。还记得刚开始那会吗,我知道你所有的喜好,你不还老追着问我原因吗?”
“嗯,这样确实也解释地通。”
“对啊,因为上辈子就认识你啦。”云肖笑着去亲小爸,“就一直一直很爱你啊。”
“原来是这样啊。”白岸洲无声地笑了,顺势把人搂紧了,揉云肖的脑袋。
“你不信啊?”云肖也笑。
“这都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我不管你从哪来,反正我要你以后都不准离开,懂了吗?”
“懂了。”
“真的懂了?”
云肖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嗯。”
白岸洲困意甚浓,一副随时要睡着的样子了。谁知过了一会,他又轻声耳语道:“演唱会很精彩。”
“有被我帅到吗?”
“有啊,太有了。”白岸洲动动手指,轻捏他后颈以示回应,“都要成你粉丝了。”
云肖那个开心,直想要爬起来,又想起车里小爸说的那句重话,他抱住他肩膀郑重道:“真没喂狗,你收回这句话吧。”
“那就要看你表现了。”一码归一码,白岸洲可是分得很清的,
“哎呀!”云肖在小爸肚子上用力蹬腿以示抗议,白岸洲抓住他脚脖子按住。
“你手这会怎么这么热了?”云肖手插他脖子里,觉得小爸身上也有些热,是那种想发烧的热,“难受吗?没事吧?”
“没事,熬夜太困了,让我睡会。”
白岸洲很快睡着了,可是睡袋里实在是太热了,他睡得很不安稳,感觉浑身都在发烫似的。白岸洲知道自己做梦了,梦里他还在赶往保护站的路上。高原的夜是空旷寂静的,车灯前几米内的那一点微弱亮光更是反衬地整个世界都是无边的黑,无边的安静。
车灯刺破整片的漆黑,就这样微微晃动着不断前行,仿佛是行在一条通往异世界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