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雪期问:“成交。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穆静南道:“袁醒。”
话音落点,“穆静南”成为过去。从今往后,他不再是南都军的上校,穆家的当家人,他是袁醒。他卸下他的责任,再也不必为了南都和穆家疲于奔命,殚精竭虑。他将孑然一身,跟方眠奔赴远方。
方眠心里滋味复杂,道:“穆静南,你好像一个抛弃一切跟情郎私奔的大少爷。”
穆静南眸光沉静,神采淡然。
他道:“好,跟你私奔。”
铁闸门缓缓上升,莽莽关外出现在轿车面前。秋日萧瑟,百草枯折,梧桐叶漫天纷飞,蝴蝶似的扑剌剌随风而去。穆静南拒绝了叶敢随行的请求,让他们把枪械和弹药装进方眠的后备箱和后座。方眠知道穆静南的想法,寻找天国机会渺茫,这一出关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穆静南不希望叶敢他们因为自己耽误前程。以前的穆静南可以许给他们高官厚禄,现在的袁醒却做不到了。
士兵们沉默地向轿车行礼,目送他们出关。
穆雪期的嗓音从通讯器里传来,“方眠哥,原谅我的狠心,我从不曾动过杀你的念头。不管袁先生的病能不能治好,南都永远向你们打开大门。”
“知道了,”方眠笑了笑,道,“小妹,祝你成就你的伟大!”
说罢,他用力踩下油门,车子驶上高速公路,轮胎扬起滚滚灰尘,方眠和穆静南在莽莽尘烟中离南都关卡越来越远,化为一个看不见的黑点。
一气儿往北行驶,方眠从早上开到天黑。正值战乱,沿途的村庄大多荒废,远远望去,只见一溜儿颓圮的篱墙。幸好准备的汽油食物和水都很充足,可以坚持到下一个城镇。方眠选了个平坦的地方停车,穆静南把帐篷扎好,又把两人的衣服给洗了。
方眠看他脱了衣服,露出挺拔的后背。他的身体线条流利,多一分则太壮,少一分又太瘦,尚在病中,也有蓄势待发的力量感。只是如今,他白皙的肌肤上多了一些黑色的蛇鳞,好似雪地里的荆棘,多少有一些触目惊心。穆静南察觉他在看他,侧过脸来,道:“很丑,不要看。”
“不丑啊,”方眠摸了摸他的蛇鳞,“有种酷酷的感觉。”
穆静南垂下眼眸,专注地看他,“真的么?”
不小心夸他了。方眠咳嗽了一声,故意用烂话掩饰自己的心绪,“别夸你你就上天啊,我现在对你心如止水,你在我面前大跳艳舞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穆静南:“……”
有时候真的不想回应方眠。
“干嘛不说话?”
“……”穆静南沉默了一会儿,说:“更喜欢听你说。”
方眠哼了声。
给他量了遍体温,又盯着他吃了药。今天没什么大碍,方眠放了心。
“以后你有什么后手要先跟我说啊。”躺下前,方眠叮嘱道,“我才是你老大。”
“嗯。”穆静南道。
“你别嗯嗯嗯,要放在心上。”方眠嘟囔,“今天你把叶敢他们叫来就没告诉我,害我担心那么久。”
穆静南语气郑重了些许,“抱歉,下次不会了。”
“行了,睡吧。”
他熄了风灯,正要躺下睡觉,黑暗里又传来穆静南低哑的嗓音:“今晚要舔吗?”
方眠崩溃了,挺身坐起来,道:“都说了你没有舔过我!!”
第53章
穆静南那边不再说话了,夜色如帷幕般遮住人间,帐篷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四野寂静,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方眠和穆静南背对背睡着,中间特地隔开一段距离。背后空空的,方眠回头看了看那边,穆静南那儿是沉郁的一团黑。
方眠裹着被子,忽然出声:“你睡了吗?”
“没有。”
“之前为什么不愿意去找天国?”
穆静南没有回答。
方眠心想这家伙不至于那么恋爱脑吧,纳闷地说道:“……别说是因为想留在我身边啊。”
穆静南开口了:“她的生活,我不想打扰。”
不用刻意说明,方眠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
其实隐隐猜到了是因为这样……方眠心里酸酸的。穆静南这家伙,有时候让人挺心疼的。要不是方眠逼他,他恐怕宁愿死在南都也不愿意去找天国吧。为了治病,方眠又不得不逼他。
“唉,你这人,”方眠劝他,“你别老觉得她恨你,她干了这么坏的事儿,将来下了阴曹地府,说不定会被阎王爷责罚。你去找她,是给她一个弥补的机会,知道不?”
穆静南其实不知道方眠说的“阴曹地府”“阎王爷”是什么,不过他知道,方眠是在安慰他。
“嗯。”他低低回应。
他回复简短,却让方眠感到一种深邃的悲哀。其实方眠自己也知道,安心要是有心弥补,岂会拖到现在?穆静南这个家伙,明明遭遇了那么多坏事,却还如此平静。要是方眠被自己亲妈下毒,方眠得恨死她,可穆静南永远如此宁静,像一口深邃的古井,丢进再多尖锐的石子,也不会有任何波澜。
太平静了,让人几乎要忽视这下面绝望的本质。
正因他不抱任何希望,接受所有最坏的结果,才能这么平和。
不行,不能让他继续消沉下去。
方眠深吸一口气,道:“穆静南,我这个人的确很心软,看不得你流浪街头。不过,你要是真变大蟒蛇了,我是没办法一个人养你的。你自己多大一只,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放心,我不会把你放生,也不会把你送到动物园。我会带着你嫁人,让人跟着我一块儿养你。”
穆静南没说话。
方眠再接再厉,“反正那时候你也认不出我了,不记得我了,我嫁人,和别的Alpha一起饲养你,你也无所谓吧。说不定到时候你在笼子里,还能看见我和别人激战,昏天暗地,夜以继日,一时不知日月几何……”
方眠喋喋不休,正要说自己会用什么姿势,颈后猛地一痛。穆静南击中他后颈的穴位,他顿时卡壳,悠悠晕了过去。穆静南低头看他,晕过去,终于安静了。低下头,惩罚一般,重重咬了一下他的嘴唇,他的唇色顿时浓郁鲜红了一些。咬了一口,就忍不住要细细地添舐,还要得寸进尺地深入关口。晕倒的方眠很乖,不会反抗,躺在穆静南的怀里承受,对他做什么都行。
这么多年,好久没有这样好好拥抱过他,亲吻过他。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穆静南从神明手里偷来的时光。他无比珍惜,又无比不舍。穆静南吻了唇,仍不够,把他翻过来吻后脖子,吻后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留下吻痕。终于吻够了,穆静南擦干净他的唇,又把他圈进怀里,抱着他,闭上眼。
第二天方眠醒来,脖子酸酸的。回头一看,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爬出帐篷看,穆静南正在收拾东西。方眠挠了挠头,昨晚怎么睡着的来着,跟喝了酒似的,断片了,全忘了。方眠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起身收了帐篷,放回后备箱。
穆静南递给他一个三明治,他揉了揉后颈,狐疑地问:“我脖子怎么酸酸的,是不是你对我干了什么?”
穆静南淡淡道:“没有。”
“你发誓。”
“我发誓。”
穆静南这家伙一般不会撒谎,方眠点了点头,心想大概是落枕了吧。好多年没有睡野外,不习惯。穆静南问要不要给他按摩,他勉强同意,同时警告穆静南不要乱摸。穆静南很听话,给他放松了一下脖子。方眠一时有些愧疚,一路下来,穆静南挺守规矩的,他总是凶巴巴的,穆静南会不会伤心?
方眠继续开车,穆静南想接手,方眠不让他开。他得多休息,开车太累了。方眠体格好,中途休息休息就行,撑得住。连开了三天,越往北越冷,渐渐看不见梧桐树了,掉光了叶子的银杏多了起来。第三天气温骤降,他们进了绿珠湾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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