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日萧墨强硬塞到他手里的掌心。
人只要被什么东西牵着,就总能回到归身之处。
第十天的时候,萧墨摸出了笛子,但为了避免笛声打扰到楚惊澜,他给自己单独套了个隔音结界,没练功法,就单纯练练乐理。
楚惊澜睁开眼,缓了两秒,偏头吐出血来,看到萧墨吹笛时顿了顿:“隔音结界?”
“嗯。”萧墨挥开隔音结界,朝他说话,“怕影响你修炼。”
楚惊澜现在锤炼丹田碎片是个精细活,一点小小的偏差都会被无限放大,轻则多吐两口血,重则……没有重则,毕竟楚惊澜一定能成功。
但萧墨并不想让自己笛声害他多吐血,一口也不要。
楚惊澜将补血的丹药咽下,合着嘴里的血腥味,在苦涩的味道里开口:“把结界撤掉吧。”
萧墨静静看着他。
他说:“太疼的时候,有点笛声,或许反而让我意识能维持清醒。”
萧墨扬了扬眉,轻轻摩挲笛子:“你确定?”
“嗯。”
楚惊澜将嘴里的苦味咽干净了:“我很习惯你的笛声,所以没事。”
萧墨手指抚过玉润的笛子,他沉吟一会儿,才道:“那试试,不行就停。”
楚惊澜:“好。”
他再度闭上眼,萧墨横过笛子,不高不低吹了起来。
萧墨如今吹笛的最大问题是时不时走调,还有断断续续,每一个曲调各奏各的,单拎出来已经不再是当初杀人不管埋的恐怖利器,但连在一起,它就是让人听不懂,也完全不悦耳。
萧墨一边吹,一边观察着楚惊澜的神色,他先将音调起得不高,见楚惊澜的反应与之前修炼表现没差,该疼还是疼,并没有因为笛声出现什么意外情况,才渐渐将声音吹得大了些。
先是吹了小星星,再吹了那半阙未完成的曲子。
楚惊澜闭着眼,将灵力往碎片中灌注,剧烈的痛楚依旧能让他听到自己身体的尖叫,但黑暗中有笛声慢慢高昂起来,跃进他耳朵里,占据了最显眼的位置。
不成熟的笛声,磕磕绊绊、断断续续,像有人在雨后地面上垫脚,随意踩着小水花,晶莹的水珠溅起轻灵但不成调的乐章,懂或不懂,喜悦或厌恶,全看观赏的人是何心境。
外人如何楚惊澜不知,但他在这样的笛声里,捕捉到的是熟稔,是日夜相处的点点滴滴,聚沙成塔,构筑成能被触碰到的心安之所。
萧墨先前的担忧完全没有发生,楚惊澜在他的笛声里,神识反而更稳固了。
一个月时,楚惊澜每日结束后已经不会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起码能撑着靠坐在石床上,萧墨给楚惊澜把脉,眼神亮了亮:“我觉得碎片好像从豌豆长成了花生?”
楚惊澜刚觉得比喻还算贴切,就听到萧墨补了句:“还是豌豆黄和炸花生。”
楚惊澜:“……你馋嘴了?”
萧墨收回手,坚决否认:“没有。”
楚惊澜半靠在石床上,在储物器里翻了翻,根据认知翻出了几种味道不错的灵草,但这几种灵草并没有经过烘焙去除杂质,因为它们浑身是宝,汲取天地精华,本来就没有杂质。
楚惊澜伸手递出,萧墨毫不犹豫推回:“诶我真没馋,不能因为有钱了就浪费啊,节约是美德。”
珍贵的灵草留着,哪怕以后用不上,那也是固定资产啊。
楚惊澜又往前递了递:“给你吃,不算浪费。”
萧墨:“……”
萧墨顿时觉得这不是灵草,是烫手山芋,推拒的手哆嗦一下,猛地撤了回去。
“你……”萧墨不自在地在袖袍底下捻住手指,刚说了一个字,就发现自己嗓音不对,立刻闭嘴不言,眼珠动啊动,时不时瞥一眼,打量起楚惊澜的神色来。
但楚惊澜神色淡然,好像只不过说了句再寻常不过的话。
如果萧墨反应过度,才会让气氛变得莫名起来。
萧墨手指又捻了捻,他试图说服自己,以他和楚惊澜如今和谐的关系,这种程度的友善是合理的,他不应该表现得这么大惊小怪,应该气定神闲地接受——
可是真的不太习惯。
楚惊澜捧着灵草,没有收回手,却也没有再开口,他淡然又宁静的注视着萧墨,等他自己行动。
萧墨不安的手指在楚惊澜平静的视线中从别扭到慢慢攥紧,而后他心一横,朝着灵草伸手——
萧墨将灵草接了过来。
他还不忘嘴硬一句:“我都吃掉,你就算可惜也要不回去了。”
楚惊澜收回空空如也的手,他说:“不可惜。”
萧墨闻言立刻往嘴里塞了棵灵草,用力嚼吧嚼吧,垂头不言。
……这灵草怎么这么甜。
楚惊澜掌心残留着灵草的香气,他觉得,自己好像在一点点学会怎么对个人好。
只看萧墨什么时候也能习惯接受别人对他的好了。
短暂的休息后,难熬的修炼要继续。
在很多文字的描述里,修炼之人仿佛经常唰地一下,搞出惊天动地的大动静,总是很轻易,但萧墨是一点点看着楚惊澜的状态变化,就算什么时候来个石破天惊,那也是厚积薄发,时间到了后楚惊澜应得的。
两个月时,楚惊澜突然睁眼,又不受控制溅出一口血来。
萧墨一惊,以为情况又变糟了,三步作两步来到他石床边,不顾衣摆扫过了地上的血,染脏了。
他今日穿着一件鹅黄的长衫,衣摆长长缀在身后,走动时在空中划出弧度,浮光掠金,极为好看,他正要开口,却见楚惊澜抬起了手。
那手上冒出了一点非常微弱的灵光。
微弱得仿佛随时能熄灭,却让萧墨睁大了眼。
楚惊澜用这一点灵光,对着萧墨的衣摆,放出了一个清洁术。
灵力在空气中泛起轻微的波动,涤荡干净了衣摆上的血污,让暖黄的衣衫光洁如初。
心魔没有血液,眼眶不会泛红,但萧墨切切实实感觉到有难言的暖流合着酸楚顷刻间漫上眼眶,他嗫嚅嘴唇,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不过一个小小的清洁术,与楚惊澜曾经挥剑时凛冽的灵光完全没法比。
但在此时此刻,他们同时听到了海浪翻涌,看到了远方的地平线上,一轮初生的太阳炽烈跃起,冲破了无边无尽的黑暗。
萧墨颤抖着抬起手指,蜷缩了好几次,终于克制住力道,轻轻碰上了楚惊澜泛着灵光的指尖。
萧墨笑了一声,心魔没有眼泪,但笑声中含着朦胧的水意。
于是楚惊澜唇边也泛起了清浅的弧度。
丹田不再是干枯的豆子,它在无数次坚持不懈的淬炼后,终于开始成长了。
不是临门一脚摇摇欲坠的练气期,而是稳固牢实的练气初期。
“楚惊澜。”
“嗯。”
“恭喜。”
“嗯。”
萧墨又点了点楚惊澜的指尖,温热的皮肤贴着冰冷的灵体,萧墨笑着带上些力道,把楚惊澜的手指按着往前戳了戳:“快,我要看到你叱咤风云的样子。”
楚惊澜跟他指尖相抵,向来云淡风轻的声音里,好像多了些别的意味:“好。”
萧墨没能读懂那点意味,楚惊澜自己也不太懂,但没关系,此刻他们指尖相抵挨着彼此,共同为一件事欣喜,那就足够了。
【叮,精神攻击成功,+200!】
*
山中无日月,时间缓慢又飞快地流逝,楚惊澜的状态稳定下来后,萧墨便也能潜心修炼了,但他没有完全闭关,通常隔个三五天,他会出一趟石室。
楚惊澜现在每天已经不会再吐血,初期丢失的血气也在灵药和修行的作用下补了回来,萧墨并不会离开太远,他只在附近走走,一来换换眼前风景、透透气,二来跟锦绣阁巡逻的守卫弟子聊聊天。
聊聊最近修真界又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消息,免得等他俩出去后对修真界现状一问三不知。
如此,一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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