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面对的是老迈,而老迈不是病,太医显然没用,于是恐惧着死亡的先帝开始大肆召天下方式和尚进京,为他寻长生之法。”
“正元二十六年,年初,有一谪山道人年逾五十却鹤发童颜,因年迈而逐渐精力不济,力不从心的先帝服下他所炼制的丹药后,次日再朝上容光焕发,满面红光,精神矍铄,此后谪山道人成为了先帝眼前的红人。”
“然随着年岁逐渐增加,先帝并不满足于此,以谪山道人出身的道观里,上下百多条人命作为施压的筹码,勒令谪山道人炼制出延长寿命,长生不老的仙丹。”
“谪山道人闭关半年,在先帝耐心即将耗尽时蓬头垢面兴奋至极地从闭关处跑出,说是专研出了延长寿命的丹药,随即又面色为难地道,只是最为关键的药引有点难得。先帝大喜,大手一挥让他尽管说来,天下没有他找不来的药材。”
谢殊玉看向殷峥,突的发问:“你知道这最关键的药引是什么吗?”
殷峥回视着谢殊玉:“皇子皇孙。”
谢殊玉眼底蔓出意思不知是嘲讽还是什么的笑意:“皇子皇孙……或者说是龙子龙孙,先帝贵为真龙天子,凡间的药材怎能为真龙延长寿命,而生来就是天潢贵胄的龙子龙孙则不同,他们生来就有大气运在身,以他们的血肉为药引,自然能将凡间的丹药炼制成延长寿命的灵丹。”
“先太傅正直迂腐,听闻消息后连夜入宫,破口大骂谪山道人是妖道,竟想出如此有违人道天理之法哄骗先帝,离间天家骨血,陷圣人于不仁不义,上奏请先帝处死谪山道人。先帝面上不显,半月后先太傅一家却以谋逆罪满门抄斩。朝堂上总有那么些不怕死的硬骨头,自太傅之后继续劝诫先帝诛杀妖道,年迈的先帝某种程度上来说已近疯魔,所有劝诫他的人在他眼里看来都是盼着他死的人,于是先帝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正元二十八年五月至九月,京城杀得人头滚滚。朝堂里‘迂腐’的人都被杀光后,自此满朝文武百官纷纷咽下劝诫的话。”
“先帝心疼皇子皇孙子,只肯用幼小的皇子和皇孙的血,不肯用肉,还别说,用了这么个离谱的药引制药后,先帝看起来当真年轻了些许,那两年连白发都没再增加。只是后来先帝渐渐地不再满足只用血,再后来血肉也不够了,开始用骨磨粉掺和着血肉当药粉。”
“短短两年,京城早夭的皇子皇孙达到数十数,那段时间平日里再怎么荒淫的皇子也好几年不肯再纳妾,皇子们没甚至连后院都不再去,就是生怕后院的女人再怀上。小皇子小皇孙被祸祸完了,先帝的目光就放到成年了的皇子身上。”
“正元三十一年至三十五年,整个京城混乱不堪,各种事件尽出,正元三十一年五月二十,先皇四子永平王谋逆失败焚火自尽。正元三十一年八月初九先皇二子永昌王被人告发私藏龙袍,天子近卫在二皇子府邸果然搜出龙袍,见事情败露,二皇子自缢身亡。正元三十二年初三子永安王京郊打猎坠马而亡,正元三十二年八月,五皇子永毅王意欲刺杀先帝,最后横刀抹脖而亡………直到正元三十五年末,先帝暴毙,皇室血脉断绝,只有当今陛下存活了下来。”
“而陛下登基后并没有将谪山道人处死,而是关在皇宫里谪山道人炼制丹药的院落,每逢单日剐一刀,双日剐两刀,直到人撑不住了就让太医用好药滋补着,直到如今仍旧没有死去。”
谢殊玉剩下的话不用说明殷峥也明白,权势越高,生活越富贵的人就越惧怕死亡,先帝如此,那当今的陛下呢?
就算他原本没那种想法,但当他遇到这般奇异的皎皎时…还会没有想法吗?
谢殊玉嘴里所说的陛下殷峥也猜出来是谁了,就是这段时间常往家里去的霍宥齐。
殷峥并不傻,先前没意识到这点,是因为他本身所处的世界并没有人如此疯狂地想要活下去,反而积极寻死的人倒是一大堆,他本身也是因为生存的欲望太低,而被塞进意识剥离舱传送到其他世界试图激起求生欲的存在。
殷峥来到这个世界,所投生的是一个边关贫穷的小乡村,没有家族的重担在身,也没有人对他抱以厚望,而他本人又没有物质上和金钱上的欲望,每天所求的也不过是填饱肚子,其余的不去关注,也不去在意。
再加上他本身所处的世界里,除科研者外,几乎所有的人都剔除了感情,每个人都像是一台台冰冷的机器,没有欲望就没有争执,更不存在算计利益,这就造就了殷峥在一些事上所存在的顿感。
“你有什么打算?”谢殊玉问。
“从陛下注意到皎皎的那刻你们就逃不掉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除非你们离开大雍,去到突厥或者西羌等外族,而在这个过程中你们会面临整个大雍倾全国之力的追杀,别怀疑,陛下他完全干得出这种事来。”
殷峥不言,将手里的信折叠好装进信封递给他后朝外走去,连下午的课都没来得及上就直往家里去。
殷峥和谢殊玉回到碎玉桥时,永徵帝正好抱着怀里已经熟睡了的皎皎走出宅院正要蹬上马车,见到谢殊玉和殷峥,他停下脚步抬眼和殷峥四目相对,殷峥的视线穿过重重禁军落在他怀里的皎皎身上,那双黑沉的眼眸比平时来得更加黝黑,像是有浓郁的墨要从他眼底滴落出来一样。
永徵帝站在马车上,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勾勒出一抹苍白的笑意,他反手拔出一旁禁军的刀扔在殷峥面前,眼底带着抹漠然和狂妄,抬手向殷峥招了招:“来!”
初春的风越发喧嚣,吹得殷峥衣袍猎猎,他捡起地上的刀,抬眼望了过来。
殷峥在原本的世界是位元帅,在那炮火连绵不绝响了五百年的世界里,想要从众多精心培养出来的人行战争机器中脱颖而出,是件极难的事。
他记不清自己参加了多少场战争,也记不清丧生在自己手上的性命有多少,如果有兴趣去推算的话,那个数字估计庞大得惊人,庞大到足够支撑他从一个小兵一步步爬到元帅的位置。
身为元帅各方面都要极为优秀,单凭出色的作战能力可不行,还要有优秀的战略目光和指挥能力,殷峥无疑各方面都很优秀,他能最精准不过地提前预料击破敌方的战略和计谋,往往对面刚动作,他就根据得到的微少消息推算出敌方接下来可能的动作,在战场上他有着超乎神明的嗅觉。
只是他的这种嗅觉只针对敌国,面对自己国家和人民时他迟钝得让没什么情绪的同僚都感觉到惊讶。
殷峥没有感情,但出奇的有种不对联邦人民出手的潜意识,所以每当各军团在全息世界里演习的时候,联邦最负盛名的元帅率领的第一军团总是最先淘汰出局,究其原因是他没有将他们当成敌人,所以在各种有关计谋的时候反应迟钝了那么点。
还有就是战场上的计谋多是为了国家和手底下的士兵,没有那么多阴私和杂样繁多的欲望与各种利益掺杂在一起。
也就是因此,殷峥才在发现皎皎的异常后,仍旧没意识到可能出现的危险,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这是他的国家,而他不会对自己的国家产生敌意!
血如同最烈焰的花绽放在空中,这场对战来得那样无声沉闷和诡异,一方是数百禁军,一方只此一人。
天空中何时飘起了毛毛细雨,将地面的血色浸得更深沉了点,浓郁的血腥铺开了一条路,那人踏着这条路一步一步走到了最前。
永徵帝在殷峥即将走到自己面前的那刻,苍白却有力的手指搭在了他怀里熟睡的皎皎的脖颈上,殷峥蓦地停下脚步,血液从他浸湿的身上一滴一滴往下滴落,有那么一刻他们甚至幻听了血夜滴落在地时发出的声音。
永徵帝看着面前的人,眼里带着些许惊诧,他知道眼前这人身手很好,甚至有在加阳县杀得突厥兵承受不起损伤主动退兵的事迹,却没想到能好成这样,数百的禁军都挡不住。
眼前这人就这样,杀穿了数百禁军,一步一个血脚印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永徵帝的目光落在殷峥那道贯穿左脸的狰狞伤疤上,突的低低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笑得整个人差点从马车上摔落下来,笑道最后闷咳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睡得小脸通红,这么大的声响都没见醒的皎皎,抬眼看向殷峥道:“咳咳…放心,一点使人昏睡的药而已,咳咳咳…不会对皎皎的身体造成任何伤害,毕竟皎皎要是出了什么事,朕也是会心疼的…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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