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闭着眼睛靠在厢体上,被电梯里的灯光一照,一双眼睛下面的阴影更明显了。
但他看上去也只是单纯的疲惫和憔悴,并没有任何被这首钢琴曲触动的迹象。
“叮。”电梯开门的声音惊动了丛烈。
他轻咳了一声,跟着云集出了电梯。
“进来吧。”云集的声音有些哑,“门口的一次性拖鞋都是新的。”
丛烈沉默着在原地站了半天,抬头看他,“我拖鞋呢?”
他不记得是一双什么样的拖鞋。
但是他还记得云集第一次邀请他过来的时候,跟他说过有双跟他专门定制的情侣拖鞋。
而云集脚上现在是一双崭新的小羊皮拖鞋,一看就不会和白色的一次性棉拖是情侣鞋。
“前两天物业来募集旧衣物,捐了。”云集兀自走向卧室,“需要洗澡的话,新毛巾在柜子里。”
他头也不回地说完,完全没有打算管丛烈的样子。
丛烈刚皱起眉,却嗅到了空气里淡淡的中药味。
酸苦中带着一点草木香,被房间里的暖意一蒸,意外地令人心静。
“医生给你开的中药吗?”丛烈跟到卧室门口,看着云集换睡衣。
“没有。”云集弯下腰,脱掉了西裤,“云舒弄来的。”
那天在医院,他以为自己把云舒糊弄过去了。
结果当天晚上云舒人还没从音乐节回来,就已经把他住在哪家医院、做了什么检查挖了一个一清二楚。
又拖着他去看了一家老中医,扛了十几斤中药回来,让他每天饭后煎服。
他根本拗不过云舒。
云舒的原话是“如果下次复诊的时候哥你没有一点好转,我立刻从学校搬出来盯着你。反正那些课,我上不上都一样满绩。”
云集知道他离谱起来确实能办出这种事。
“中医?”丛烈带着明显怀疑的口气,“中医能看好病吗?怎么喝着药今天还那么难受?”
云集看都没看他一眼。
“洗澡吗你?不洗的话我借你身衣服,你早点回家。”他一粒一粒解开衬衫扣子,细窄而苍白的腰身时不时从衣摆里滑出来。
客厅的灯光落在昏暗的卧室里,在他身后勾出薄薄的剪影,投下一种错落有致的温柔。
丛烈看着那段晃动的影子,原本一句“你的衣服我又穿不进去”忘了说出口,直接转身朝浴室走去。
沐浴露是云集身上惯有的牛乳香。
从前丛烈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大男人会用这种味道的洗护。
现在他鼻端萦绕着这股散不开的香味,脑子里全是刚才地上墙上的腰肢款摆。
像是黄昏的光穿过玻璃杯上菱形的花纹,琥珀色的柔情被成倍地放大和散射,变得厚重而浓郁。
色相,原本是丛烈最不看重的东西。
因为这实在太基础,太肤浅。
他见过许多沉迷美色的人,也知道他们的爱有多廉价。
那种所谓的真心在开始的时候有多奋不顾身,结束的时候就有多理所当然。
丛烈还记得母亲带着刚上小学的他挤了大半天公交车,说是奖励他考了第一名,要给他买冰激凌。
那个时候的丛烈,根本不懂为什么只是买一支普普通通的牛奶冰激凌,要大老远跑到富丽堂皇的市中心商圈。
直到他躲在商场的廊柱后面,看着母亲拉着一个有些眼熟的男人崩溃大哭。
那个男人很高,怀里抱着一个还在啃手指的小姑娘。
哪怕当时的丛烈年纪还很小,也能看出小姑娘身上的衣服比他见过的所有衣服都要价值不菲。
母亲指着丛烈的方向,很激动地说着什么。
但是那个男人只是护着怀里的小女孩,不为所动。
僵持了一小会儿,一个踩着高跟鞋的漂亮女人走到男人面前,指着母亲气势汹汹地质问他。
那个女人很年轻,穿得精致华丽,衬得穿泛黄白衬衫的母亲憔悴窘迫。
融化的奶油滴落在丛烈手上,又凉又黏。
他看见那个高大的男人狠狠甩了母亲一耳光。
他像是一匹小狼一样冲出去,在男人的腿上用尽全力咬了一口。
妈妈和小女孩都在哭,小丛烈听见那个男人说:“……你听我解释,我跟你订婚后就没见过她,真不知道这是哪儿来的野种!”
后来年幼的丛烈终于想起来那个男人为什么熟悉。
因为他在母亲的枕头底下发现过的两人亲密相拥的照片。
也因为他每天都能从镜子里看见和那个男人酷似的眉眼。
曾经每每想起云集摸着他的眉骨夸他眼睛好看,丛烈都只会发自内心地反感。
但是今晚,他却忍不住地想起云集看自己的样子。
他记得云集总是凑得很近,半垂视着自己。
那双黑瞳仁泛着淡淡的琥珀光,不偏不倚地缀在瓷蓝的眼白正中。
很端正的目光,却有说不出的缱绻。
不知道是上扬的眼尾,还是微卷的长睫毛,在回忆里挠得人心底痒痒。
丛烈皱着眉,把水温调得更低,反复冲着自己的胸口。
他用力甩了甩头,想把脑海里那种撩人心弦的目光甩出去,却又无端想起今晚站在舞台下的云集。
当时台下所有的眼睛都看着自己,除了云集。
他修长的手指掩在唇边,在跟身旁的傅晴说着什么。
酒吧里细碎的灯光转到他身上,映出他眼睛里的一片澄明,完全不带一丝欣喜或是沉醉。
当时丛烈站在台上,闪念间不由有些怨尤:他根本没在看我。
当时云集的衬衫利落地挽到手肘,露出他白皙的小臂。
他双手抱着胸,手上是一块他没见过的深色细皮带表。
那表带松松垮垮地在他手腕上绕了两圈,似乎能像一根绳子一样抻开,把他的一双细瘦手腕一同绑住。
丛烈承认。
他和云集在那方面是合得来的。
丛烈记得。
云集眼尾带着泛红的泪意。
水温一调再调,几乎已经完全成了冷水。
“靠!”丛烈重重的一拳捶在墙上。
用浴巾胡乱擦了擦,丛烈又在浴室里坐了一会儿,才找了一件宽大的浴袍披上。
他带着一身凉意走出浴室,发现整座房子的灯都关了。
云集的卧室里已经一点声音都没了,安静得仿佛没有人。
在完全的黑暗里,丛烈心头又涌起那种熟悉的仓惶。
酸楚像是见缝就钻的藤蔓,沿着他的神经爬遍全身。
他立刻朝着云集的房间走去,用手机的闪光灯照出一小片光明。
越靠近,他的脚步越紧迫,最后他几乎大步跑了起来。
看见床上隆起的人形,丛烈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
他蹲在云集的床前,借着微光把他的眉眼看清了,心跳才逐渐慢下来。
丛烈小心地碰了碰云集的手指,缓慢地出了一口长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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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云集挺早就醒了。
他要早起把中药熬上,等着吃完饭喝。
做饭他没什么精力,又吃不惯外面做的东西,云集差不多顿顿都用速食食品应付。
反正难吃的东西吃起来也没什么区别,还不如挑省事的。
刚把一碗方便面泡上,就听见洗手间里有动静。
他皱着眉转过头,看见丛烈擦着头发出来了。
他一时间有点想不通,“你怎么在这儿?”
没等丛烈回答,他又想起来一些昨晚昏睡前的片段,“你在我家洗了一晚上澡吗?”
“我昨天在这里睡的啊。”丛烈看着桌子上的泡面,声音抬高了,“早上我们就吃这个吗?”
最初的惊讶过去,云集很快变得漠然,“谁要给你吃这个?这是我早饭。”
“这是你早饭,那我吃什么?”丛烈作为一个歌手的优势发挥出来了,嗓门高而洪亮。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爱吃什么吃什么啊。”云集眼神里都写着“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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