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
又究竟算不算得上是一个好师尊。
一个尽职尽责的师尊。
陆璟之心中有些疑惑,也有些许不明情绪在心底酝酿,再看去时,他望见了席常月正满是依赖注视越则关的双眸。
恍惚间,陆璟之又开始怀疑,他来这里的举动是不是不够明智。
明明席常月已与他断了师徒关系,他却还要过来……
而冥冥之中,似乎一切皆有定数。
从当初被陆璟之凝聚起来的魂灯起,随着记忆不断地融合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所以他来了。
然后他便看到了席常月和越则关的相处……
陆璟之看着对面,眸色微暗。
这便是小六儿的师尊。
当年于南境万金客栈中,他见到了对方,彼时不觉什么,可眼下再看,这对师徒之间的羁绊似乎……很深。
深到他无法想象。
亦是他……无法比拟。
想到这里,陆璟之忽地拧起眉,漠然的表情又淡了几分。
下意识不想去看对面,不想去看面对自己和面对他另一个师尊时有着截然不同的一面的席常月。
***
在席常月心中,他从未将越则关和陆璟之放在一起比较过。
虽然一个是他曾经的师尊、一个是他现在的师尊,都是师尊,然对他而言却是完全不同的。
“你们可以走了,”席常月淡淡望向白陌连一行人,在转头的刹那,眼底的孺慕、眷恋顷刻间收回,冷漠看着他们,最后补了一句,“今后也不要再来。”
席常月视线定格,眸子中是一片冷然,开口时嗓音轻缓,却掷地有声:“我与你们、与天启宗,早就没关系了。”
越则关闻见耳畔响起的声音,眉峰不自觉拢了拢,听着小徒弟话里的冰冷,心中不由泛起丝丝疼意。
白陌连不肯,“不行!”
六师兄就是他的六师兄,他不允许对方不认自己,白陌连面容扭曲了一瞬,“六师兄、”
他的话还未说完,只见席常月忽然抬了抬手,指尖似在身旁之人的袖摆处轻轻勾了勾,动作亲昵,白陌连眼眶染上了几分红血丝,死死盯着两人贴合在一处的地方,嫉妒几乎盈满整个胸腔。
越则关先是察觉到小徒弟的动作,旋即倏地朝白陌连看去,暗灰色的眸中闪现着一丝危险。
他很不喜欢对方现在的眼神,越则关对此分外厌恶。
这个人……
觊觎他的小徒弟。
暴虐的情绪陡然间翻涌,越则关桃花眼半眯起来,气息微沉。
一直旁观的青江蓦地心下一‘咯噔’,头顶的双髻不易察觉地动了动,敏锐感知到主人情绪。
青江浑身紧绷,目露担心地转过头去。
但出乎青江预料的是,主人看起来似乎没有丝毫异动,而刚才感知到的那丝危险的气息仿佛是他的错觉,眼下也已荡然无存。
青江错愕,眼神略微一扫,继而滞住。
只见小主人正抬起手臂,握住了主人垂在身侧的那只手。
紧接着,他看到主人低下了头。
·
席常月抬起脸,同垂首的越则关对视,随即轻声唤了一句:“师尊……”
越则关看他,耳边传来的声音低低的,尾音莫名透着一股软糯,落在越则关耳中,所有情绪在刹那间收敛殆尽,“嗯。”
这一声,也同样传进了对面师徒几人耳中。
陆璟之心中颤了颤。
这声‘师尊’是从他的六徒弟口中说出,然……并非是在唤他。
陆璟之抬眸,视线掠向席常月身边立着的身影。
下一瞬,越则关也掀起眸子朝陆璟之看去一眼,眼底的宠溺、纵容在这顷刻尽皆散去,四目相对间,他对着陆璟之扯了下唇,满是嘲讽地淡声道:“都听到了?”
越则关悠悠重复了一遍席常月方才的话,“你们可以走了。”
说罢,越则关不给几人再说话的机会,神识瞬间将整座院落笼罩,反握住席常月拉着他的手,带着人往院内走去。
见此情景,青江急步跟上,同时也大大地松了口气。
现下拿到凝魄珠才是最紧要的,他刚才真担心主人会不管不顾跟那些人对上。
若真的对上,蓬莱岛势必会站在天启宗那边,毕竟那可是陆璟之……如此一来,届时他们再想要拿凝魄珠可就难了。
所以各自相安无事才是最好的局面,不过好在青江担心的事没有发生。
想了想,青江目光灼灼盯着席常月的背影,暗道:有小主人在,他好像也不用太过担心。
青江的眼神灼热,越则关觉察后转身睨他一眼,青江怔了怔,连忙收回视线。
但席常月却如同没有任何感觉似的,脑中正在思索着什么,脸上也露出了一抹沉吟。
席常月此时除了想不通那些人为何执着于要来找他带他走。
心底也还藏着另外一件事。
师尊如此信任他、护着他。
而他……
似乎也不该再继续隐瞒下去了。
微皱的眉头渐渐松开,席常月眼中不自觉流露出坚定,突然停了下来,牵着他走的越则关顺势跟着停下,侧目看去,对上席常月微仰起来的精致面庞。
席常月动了动唇,“师尊。”
他的眼神对上越则关的视线,不偏不倚,未等后者回应,席常月便继续道:“弟子有事想与师尊说。”
他依赖师尊,也眷恋师尊,更……信任师尊。
所以,席常月觉得,没什么不可以告诉师尊的。
·
越则关被席常月带着进了屋子,青江没有跟上来,乖乖地蹲守在院外,给两人腾出空间。
同时他还记得回院门外看看那些人离开了没有。
房间内。
越则关凝视席常月。
他大致能猜到小徒弟要说什么,无非是关于今日来的那些人的——也是越则关曾不欲席常月自我揭开的伤疤。
那样会疼。
所以越则关不希望他说。
然及至此时,在面对像是要对坦诚一切的小徒弟,越则关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他想小徒弟说出来。
这样……他也好为他心疼,好好疼他……
越则关心弦微松,扣在席常月腕间的手忽地用力将人捞入了怀中,下巴抵着他的发顶,一字一句轻缓道:“说吧,为师在听。”
沉而有力的嗓音中含着无限关怀,还有一丝丝隐约的心疼。
席常月听得分明,整个心尖都开始发麻、发烫,心底更是生出了无限的勇气,促使着他说下去。
这个人……也唯有这个人,才是值得他将自己的一切交托出去的。
“师尊……”席常月将头埋进自己熟悉的地方,蹭了蹭,缓了缓后,终是把他此生最大的秘密说出。
他是重生的。
重活了一次。
越则关本以为自己想的那些关于小徒弟的曾经已经足够令他心疼,然而从他听到席常月的第一句话起,越则关心中的震撼就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我死了……”
席常月说到最后,语气带着释然,同一时间,也带着无数的感叹和幸运,“我回来后,离开了席家、退出了天启宗,然后……”
席常月突然仰头,眼眸直视着越则关,微微弯着眼睛,睫羽在不知不觉中染湿,沾在一处,眸中氤氲着一片朦胧,他努力地睁大眼,去看眼前的人。
·
越则关从未想过事情的经过会是这样。
他看着他的小徒弟,看着他颤动的眼睫、看着他弯起的眸子。
最终,他听到他的小徒弟说:“然后,我遇到了师尊。”
语气轻轻的,柔柔的,尾音莫名有些软。
一瞬间,越则关耳边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所有的思绪皆被这一句话占满。
这句话仿似带着吸引力般,越则关只觉自己所有的感官与情绪都被这句话调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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