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燃没有说话。
他也听见了。
小六儿有了新的师尊。
霍燃顿了顿后方才偏了下头,朝陆璟之的方向看了眼。
陆璟之脸上是一贯淡漠的表情,看似没有什么波动,实则眼底闪动着一抹异样的光彩。
不该是这样的,心下有个声音在说。
苏奕辙也瞧出了些许不同来。
师尊待小六儿的师徒情到底还在,从陆璟之微小的表情中,苏奕辙窥见了一丝真相。
他不由再次将注意力转回对面。
·
裴青此时心里早已乱成了一团,唇瓣张了又张,过了许久才问出一句,“阿月,你要和他走?去哪?”
说着,裴青眼神扫过席常月身旁的越则关,接着又迅速落回到席常月身上。
他想知道阿月之后会去哪。
时至如今,裴青也看出来了,席常月不会跟他走,因而他才想知道席常月会去哪。
裴青目光灼灼,凝视着席常月。
席常月眼睫扇动,正欲同他说清楚,倏然却觉耳垂上的热量一空,越则关收手,将人往身边又带了带,无端透着股占有的味道,他挑起眼淡淡睨向裴青,嗓音平淡,“无可奉告。”
越则关并不屑于同裴青过多交谈,指尖顺着席常月的袖摆向下滑,触到了一只泛着些微凉意的手,不由将掌心握上去,稍稍用了几分力,像是在把热度传递过去。
“看够了就出来,”越则关拉着席常月的手,眼神掠过裴青,看向半开着的房门,“走了。”
躲在门后探头的青江一个哆嗦,连忙走出来,嘴里叨叨不停,“回去了回去了。”
席常月瞥见青江时不时将眼神投过来落在自己身上,最后似乎定格在了师尊与他交缠的手上,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停顿几秒,席常月敛下眸子,被握着的那只手主动攀上了越则关的手掌,紧了紧。
越则关似有所感,侧眸看去。
席常月仰起脸,同他目光相对,“我们回去。”
越则关垂眼注视着席常月,弯了弯唇,“回去。”
·
三人相携下了楼,裴青见状犹不死心,抬脚就要跟上,然而下一秒,一股极为骇人的强大威压朝他兜头压下,令他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裴青双目圆睁,看着几人走下楼梯的身影。
忽然只见立于阿月身侧的男人眼神淡漠朝他乜来一眼,与此同时似有一双无形的大掌将他的喉咙扼住,裴青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
裴青不甘地撇开视线,看向对面的陆璟之一行,像是期待对方能够有所表示。
他们是阿月曾经的师尊、师兄弟,若他们开口,阿月或许便会告知一二。
然陆璟之只是看着,没有丝毫动作。
他的目光同样是落在席常月的身侧,隐隐约约间,他能够感觉到此人出手了。
对方的实力不可小觑,陆璟之神情莫测,末了,眼神若有似无瞥向他们贴合在一起的宽大袖摆,心中蓦然涌起来一阵他从未体验过的情绪。
陆璟之很快调整过来,再度望去时,他定定看着越则关的身影。
从对方的身上,陆璟之看到了一股极为强烈的侵略性,占有着他身旁的人。
这个人……
陆璟之皱起眉。
他并不觉得对方会是个好师尊,这样强烈充斥着满满占有欲的情感,并非像是一个师尊待弟子的。
纵然陆璟之修的是无情道,可在某种方面,像是有一种天然的直觉一般。
正如……他觉得事情的发展本不该如此。
陆璟之动摇了,有些想要追上去的冲动,但他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身为天启宗掌座,他不该那么做,未免太过掉份。
且……
席常月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朝他看过一眼,即便他是他曾经的师尊。
思及此,陆璟之眉间拢出了一道川字,似乎有什么在心间翻涌得厉害。
而同样不好受的,还有霍燃。
·
此时的霍燃依旧拽着白陌连的胳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做。
或许……
是因为他从小六儿脸上,看到了久违的笑容,带着喜悦的表情。
可能保留现状才是最好的,所以他将白陌连拉住了。
但这依然不能阻挡什么,只见白陌连张了张口,脸上带着浓烈的不甘与愤恨,还有一丝希冀,“六师兄!”
席常月没有理会身后的声音。
他被师尊带着一路走出了客栈,手依旧被师尊牵着,青江走在他的另一侧。
白陌连只能眼睁睁看向几人离开的背影,直到他们彻底出了客栈,白陌连怒视霍燃,“大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霍燃没说话,眼底一片晦暗莫名。
退出天启宗也许对小六儿来说,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少……在他弄清楚那个梦境前,霍燃都不想席常月留在天启宗。
倘若真的有那一日,如此也将永远不会到来。
苏奕辙若有所思看了看霍燃。
白陌连咬牙欲追,却见对面的裴青比他更快一步朝客栈外奔去。
越则关带着小徒弟上了飞行法器,裴青身上的禁锢自然也便解了。
席常月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是在上了飞舟后,紧跟在越则关身后,同他一并进了房间,青江则自己选了个角落呆着,识趣地没有跟上。
***
房间内,席常月看了看师尊的背影,唤了一声,“师尊。”
越则关回过身,低眸,“嗯?”
席常月顿了片刻,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抬首看着他道:“若是弟子有事情瞒着师尊,师尊会不会生气?””
越则关扬了扬眉毛,饶有兴致地盯着小徒弟。
须臾,越则关:“不生气。”
话落的一瞬,席常月心底突然松了口气,然这口气还未松多久,只听越则关又道一句:“但是要罚。”
席常月怔住,没有捕捉到师尊眸中一闪即逝的戏谑。
“罚?”
席常月舔了舔唇,他问:“罚什么?”
越则关不答反问,尾音带着笑意,“你说罚什么?”
席常月眨了下眸子,看向越则关的眼神清润,良久,他才极小极小的说了一声:“只要师尊还要弟子,罚什么都可以。”
说完,席常月又飞快眨了眨眼。
不断颤动的睫羽透露着他的不安,仿佛只要得到的是一个否定的答案,那眼中的清润便会蒙上一层水雾,继而挂在眼睫上,稍稍一抖就会落下。
越则关垂眼注视着小徒弟的表情,心口忽地泛起一点疼痛,很细微,却是不容忽视。
他大致知晓席常月说的是什么。
无非是有关于他曾经的那些经历。
那些……
不好的经历。
越则关想到这里,心中不断涌起怜惜,好半晌,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人拉到身前。
·
下一瞬,席常月扑入了师尊怀中。
后脑被一双大掌抚着,头顶有低语传来,“为师的小可怜。”
席常月耳尖微动。
声音仍在继续。
“要你。”
简短的两个字。
藏着无限柔情。
席常月眼睫颤了颤。
少顷,只听一句,“怎么哭了?”
低低询问的声音里隐含疼惜,席常月感觉下巴被人勾了起来,埋在师尊胸膛的头被轻轻向上抬了抬,他眨了眨眸子,眼前是一片雾蒙蒙的。
越则关眸光闪动。
果然看到了一片水汽,盛在那一双清澈的眼眸里,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落在他眼前,可怜又可爱。
越则关抬指,指腹擦过席常月眼角,染上一点水渍,他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下,嗓音舒缓,却隐隐透着喑哑,“不哭。”
席常月凝望着身前人,仿似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
此刻的他,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眼神是何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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