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路上,赫连笙能看出来,他虽然没怎么跟顾渊说过几次话,但是对他还是有所改观的。
至少,他的称呼从“梁楚的那个小白脸”,进化到了“那小子”。
这归因于顾渊的才华和能力。
只是眼下,两方显然重新变成了敌对的立场。
他垂了眼眸,脑中有不合时宜地想到了顾渊之前跟他说过的那句话。
他跟顾渊,现在也算敌对的立场。
……他真的会为了他,抛弃之前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只要他想么?
他还在胡思乱想,突然,听到顾渊又开了口。
“赵公公。”他道。
“顾大人有何事?”赵春贵笑吟吟地道。
“我临走前,圣上曾经嘱咐过我,同赵公公一起做监军一职。”顾渊看着他,“眼下圣上想要速战速决,那么必然需要主动出击,既然这样,赵公公便即刻收拾一下东西,你我二人跟着荆将军,随军出发罢。”
赵春贵愣了。
“随……随军出发?”他的声音都有些抖。
顾渊颔首。
“若是要奇袭,那么必然要靠近隋西营地。”
他顿了顿,“公公怎么如此表情?”
“……顾大人。”赵春贵半晌才讪讪地道,“这太危险了罢。不若我们就呆在这儿,等……”
顾渊看着他,很温和地笑了一笑。
“圣上寄托了重任在你我二人身上,倒是也没有什么危不危险的。”他平静地道,“赵公公若是不愿去,也可留在这儿。到时候寄往京中的战报,顾某愿意代劳。”
这回,赵春贵是真急了。
他本身就占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宜,这些日子以来,寄往军中的书信都过了他的手。
他在信中跟赫连瑾事无巨细地汇报,顺便还可以自吹自擂一番,着实赢得了赫连瑾的不少好感。
眼下,跟他同样受器重的顾渊来了,不仅来了,还要夺去这份差事。
若是这些事由顾渊接管了,那么他不就等于被架空了么?!
而且……
若是让赫连瑾知道了,顾渊亲自盯着北殷的兵马去了前线,而他窝在这里,什么都没做,赫连瑾该怎么想?
他的冷汗霎时就下来了。
“顾大人。”他定了定神,“是这样,咱家觉得,刚刚荆将军说得,还是有几分道理的。这用兵啊,还是不能急躁……”
荆池呵呵一笑:“顾大人说得倒也不是不可。”
“若是要奇袭,也有法子,只是凶险了些。”他斜眼看向了赵春贵,“赵公公刚刚提出的建议老夫觉得很有道理,赵公公这等指挥的才能,不亲自实践一番,倒是可惜了。”
“不如我们……”
“荆将军是用兵奇才,便依将军刚刚的方案就是了。”赵春贵咬了咬牙。
荆池见好就收,嘴角咧得更开了。
*
有了顾渊在,接下来,赵春贵都没能作出什么乱子。
荆池顺利地跟乌岑和赫连霄二人商讨完了战术,几人便站起了身。
赫连笙前几日一直在路上,没怎么睡好,听到最后脑子已经有些混沌,站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
一双手适时地扶住了他:“……小心。”
他霎时清醒了过来。
顾渊也意识到了什么,放开了他,低声道歉:“抱歉。”
“没事。”赫连笙摇了摇头。
保持距离是一回事。
顾渊好心帮他,他总不能对对方态度恶劣。
“这位是?”赵春贵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
赫连笙在这呆了一整个晚上,赵春贵都没有注意到他。
此时此刻他突然发问,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
赫连笙能明显感觉到,顾渊的脊背紧绷了一瞬。
“这是隋钰殿下。”一旁的荆池开了口,“我们北殷云玥长公主的义子。”
赵春贵打量了赫连笙几眼:“倒不知,殿下为何戴着面具?”
“最近脸上起了疹子。”赫连笙开了口,“不便见人,公公见谅。”
赵春贵也只是随口一问,闻言便收回了目光。只是哼笑了一声:
“北殷确实人杰地灵。殿下虽说戴着面具,倒是让咱家看出了几分七殿下当年的模样,啧啧,那可真是漂亮得很。”
他顿了顿:“难怪顾大人这样的人,都开始怜香惜玉了。”
说罢,他便施施然,转身出了帐子。
顾渊的脸色沉了下来。
一直到他们出去,往回走的时候,他的脸色也没有缓和几分。
赫连笙跟他顺路,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他未必认出了我。”
“我知道。”顾渊轻声道。
赵春贵只是在借机敲打北殷,顺便找借口来恶心他一把。
赵春贵跟他都受赫连瑾器重,这太监早就看他不惯,只是不敢动他。
此番,他是明明知道他的旧事,借了赫连笙来刺激他。
顾渊慢慢地攥紧了掌心,闭了闭眼。
“他不会得意多久。”他道。
赫连笙睨着眼看他:“我看他可比你威风多了。”
“也就威风这几时了。”顾渊淡淡地道,“赫连瑾对他早有不满,只是碍于情面,加上无人可用,才暂且留下他罢了。他除了忠心,其余,也没什么优点了。”
他冷冷一笑,“忠心这种东西,也不知道值几钱几两。”
赫连笙看着他,顿了顿。
顾渊察觉到了什么,抿了抿唇。
赫连笙看出了他在想什么,笑了笑:“以前,你在我面前,确实没少装吧,顾大人。”
“……不是。”顾渊有些窘迫。
“哦。”赫连笙淡淡地道,“那你的意思是,之前的那些柔情蜜意,不是你为了报复我使的手段,为的不是让我对你神魂颠倒。是这个意思么?”
顾渊闭上了嘴。
这是他干过的最大的一桩错事,他无可辩驳。
“演技不错。”赫连笙作出了评价,“一点儿都看不出顾大人此前从未喜欢过旁人。我当时还以为,顾大人是个情场老手。”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评价,甚至带了些讽刺的意味。
顾渊默不作声,全无刚刚在赵春贵面前的强势和果断。
他不说话,赫连笙便也不说,垂了眼眸。
“我的帐子到了。”他道,“我进去了。”
顾渊低低地“嗯”了一声,耳根的残红还没散去,看着颇有些可怜。
“我送你进去。”他轻声道,“然后我就走。”
赫连笙额角又疼了起来,只是进去,也就是几秒钟的工夫,他便默许了。
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他掀开了帘子——
下一秒,他立刻就放下了帘子。
*
“怎么了?”顾渊问。
赫连笙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深吸了一口气,刚打算找个借口把顾渊赶走,顾渊脸色就变了。
他听到帐篷里传来了一声响动。
“顾渊!”
赫连笙顾忌着周围的人,压低了声音叫了一声,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顾渊的剑已经拔了出来。
里面的竹十一显然也听到了动静,闪身躲开了顾渊的剑。
然后,他平静地开了口:“剑法很糟糕。”
然后,他抽出了腰间的软剑。
赫连笙:“……”
眼瞅着两人就要打起来,他焦头烂额,赶紧冲上去,挡在了二人中间。
“停!”
顾渊还在喘息,看见他明显护着身后人的动作,呼吸一滞。
“他不是歹人。”赫连笙跟他解释,“他是我一个朋友。”
竹十一的身份不能暴露,好在这个说法也不算违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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