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钧侯[重生](75)
最重要的还是因为,那是个扮男装的女人。
邵崇犹放下少年,少年却抱着他胳膊不撒手,警惕地看着青年离去的方向,又抬头看看邵崇犹,盯着他冷峻锋利的面容愣了愣。
“他不会回来了。”邵崇犹只得道,“林熠到底是你什么人?”
这少年一头深栗色卷发,白皙俊俏,眼窝深邃,显然也是外域人。
林熠何时有个异族弟弟才见了鬼。
“林熠是我的……小蜜饯。”少年望着邵崇犹有些走神,思索片刻,想出这么个答案。
邵崇犹:“……”
“先松手。”邵崇犹说,“我还有事。”
乌兰迦闻言急了,干脆松开他胳膊,闪电般抱住他腰,抬头睁着圆溜溜的眼望着他:“不行。”
乌兰迦生得白皙漂亮,眼睛是浅褐色,阳光下如纯澈的琉璃般,仰脸望着邵崇犹:“你认识林熠对吧?我请你们喝酒,别不管我啊,那个人还会来找我的……”
邵崇犹眉头微微拧起,刀刻斧凿般的五官,垂眼看着抱住自己腰不撒手的乌兰迦,听着他带些外域口音的汉话絮絮叨叨。
还是头一回遇见这种情形,放在寻常他已抽剑抵在对方脖子上,可乌兰迦实在是让人硬不下心肠,尤其这些天的平静生活,把他那副冷心冷情打磨温和许多。
“别怕了,我带你找他。”
邵崇犹抬手轻轻捏捏乌兰迦后颈,这让他的紧张一下子莫名缓解,就这么乖乖地撒了手,也不絮叨了,像只小豹子一般被邵崇犹拎到旁边站好。
“呦,捡了个小宝贝儿?”
窄巷口,聂焉骊懒懒倚在那,眉头一挑,笑着看过来。
第83章 曼莎
月氏国的小王子、小倒霉蛋儿乌兰迦刚刚死里逃生, 眼下被聂焉骊突如其来的出现给吓了一跳,立即又扒到邵崇犹身上,抱着他的腰躲在他背后。
邵崇犹:“……”这小怂包反应倒快。
聂焉骊饶有兴味地看着, 林熠策马赶来, 翻身下马,见状大步走过去。
乌兰迦好不容易见着眼熟的林熠, 激动得攥着邵崇犹衣襟原地蹦了两下:“你你、你来了!”
林熠弯眼一笑,步子飒沓, 径直轻轻拉着乌兰迦让他松开邵崇犹, 朝邵崇犹略一点头示意, 便先带乌兰迦往巷外走。
他揉了揉乌兰迦满头卷曲的发,揽着他肩膀晃了晃:“小卷毛又遇见麻烦了你们月氏国的使队呢?”
乌兰迦叹了口气,好歹放松下来, 不再如惊弓之鸟:“我跟使队走散了,想着到金陵与他们会和,结果差点……”
聂焉骊跟林熠打了个照面,不紧不慢朝邵崇犹走过去, 笑若春日芳菲,风华昳丽。
“你还有这么心软的时候?”聂焉骊走到一半,站在那里问邵崇犹。
邵崇犹道:“不然你每次喝醉醒来, 都该是幕天席地睡在花架下,而不是屋内了。”
“听起来有道理。”聂焉骊展开手臂,语气带着打趣的意味,“啊呀怎么办, 我也想抱一抱。”
邵崇犹总镀着寒霜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摇头笑笑,垂眼收起万仞剑,任由聂焉骊悠哉走来拥住他,轻轻在他肩头一撞。
聂焉骊随手勾着他的腰,另一手绕到他背后,取下钉在墙壁砖隙间的那柄被威胁乌兰迦的人留下的匕首,在指间抛了半圈。
“是把好刀。”他随眼一打量便知。
邵崇犹伸手拍拍他后腰。聂焉骊要退一步,邵崇犹却微一用力,按着他后腰,把人又带回怀里,顺了顺聂焉骊后脊,似是在回应他开玩笑要抱抱的要求。
聂焉骊觉得有趣,干脆下巴往他肩头一垫,嗤嗤一笑:“啧,哥哥真是言出必应。从来都是我哄别人,今儿难得被哄。”
“也难得见你计较这种事。”邵崇犹抬手拿过他手中短匕,“这匕首来历不一般。”
聂焉骊腰身被邵崇犹揽着,便上身微微后仰,与邵崇犹面对面离得很近,目光扫过邵崇犹低垂深邃的眼,又扫过那匕首:“一看就是小姑娘用的。”
匕首做工精良,并不算贵重,但柄上嵌着的绿松石成色很好,是低调实用又带点讲究的好东西,寻常西域客商不会佩戴这种东西作防身之用。
两人出了窄巷,林熠正问乌兰迦事情缘由。
“我路上偶遇过那个人,后来进了金陵城,恰好又与他同路,可他很戒备,以为我跟踪他,就非要我交代有什么目的。”
乌兰迦回忆得欲哭无泪。
邵崇犹道:“你知道那是个女人么?”
乌兰迦根本没留意过那人,只是在金陵重遇觉得眼熟,而后就被按在巷子里审问,哪里会注意这些。
他摇摇头,倒吸一口气:“也太凶残了。”
三人推想,该是那女子身份特殊,才这么警惕,以至于把乌兰迦当作跟踪尾随的细作对付。
林熠与聂焉骊和邵崇犹商量了些事情,他们便去城中住处安顿。
他把乌兰迦护送到官驿,与月氏国使队会和,再三叮嘱他保护好自己,麟波盛会其间四海八方来得人齐聚,鱼龙混杂。
这一年,麟波盛会方始,各国使队陆续从遥远的天南海北纷至沓来,就有两件大事悄然发生。
一是北疆翡裕河一带开矿,无数铁矿石将源源不断被开采出来,可供柔然十三部百万铁骑辔马强兵。
二是南洋三湾十二港全部落成开港,当月月底就有百余艘船的南洋船队扬帆来至,不计其数的海外异宝从大船上卸下,被商人们抢购一空,又有数不清的奇珍货物从大燕国的土地上漂流到大洋远端的陌生国度。
而广袤无垠的燕国疆域内,定远军被一道雀符令戴上桎梏,对外商路通达无阻,对内不断收紧各方权力。八方来使、万国来贺的盛景之下,疆域内外的平衡似乎在不断打碎重建。
金陵城内自是各方势力斡旋的中心,林熠拉着犷骁卫统领卢俅一起,再三劝谏之下,永光帝终于命人把麟波盛会期间皇城巡卫力量加到了三倍,却仍不可能照顾到所有角落。
尤其乌兰迦这个小东西,自带倒霉属性,幸而又总能在危机关头化险为夷。
今日皇宫中很是热闹,因外域十国来使恰好同时抵达,永光帝设宴接风,提前小聚,也算是为麟波盛会的预热。
萧桓本没打算出面,但永光帝特意着宫人邀他。
林熠还未回宫,时间又尚早,他便绕了段路,先去一趟御书房与永光帝单独见了一面。
出来后,萧桓却被人拦住,一名宫人道:“将军,有人邀您去青阳水榭一叙。”
宫人也不知对方是谁,萧桓思忖片刻,便打算去看看。
青阳水榭毗邻御花园和丹书苑,是一处风雅寂静的临水小苑,回廊曲折,一步一景,胜在精巧,也胜在安静。
萧桓步入青阳水榭,便见一名身着异族华服的年轻女子等候在长廊下,身边数名侍从,皆是外域打扮。
那女子极美,五官深邃,腰肢纤弱舒展,颈若玉雕,一双眼似湖水般,笑起来仿若雪山之巅的流云碧光。
萧桓隔着段距离问:“殿下有何事?”
这女子打扮模样一看便可猜到,是西夜国的公主曼莎。
曼莎抬手,身边侍从退到一边,她大方温和一笑,竟有些飒爽英气:“大将军,有件东西想还给你。”
萧桓依旧没动,面具掩去的脸上波澜不惊:“我与殿下并无交情。”
曼莎并不介意,她打开旁边一只长条木匣,匣中是一幅卷轴,以丝带系着。
“这幅画,是将军的朋友不小心留在我这里,今日终于见面,便该物归原主。”
萧桓微微蹙眉,思索片刻,走上前去。
曼莎解开丝带,缓缓将画卷置于水榭石桌上展开,画中景致人物一点点呈现在眼前。
尽管保存得极用心,宣纸也已微微泛旧,可看得出是画作落成后许久才裱起来。
纸上绘着一株高大盛放的杜鹃花树,满枝逶迤嫣红芳菲,花旁立着一书案,案上置着笔墨纸砚,一人正坐在书案前,却未执笔,似乎只是静静坐在那思索什么。
这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一身黑色锦袍 ,墨发垂瀑。
他双目被着一条黑色窄长绸带所遮,绸带系在脑后,与三千青丝一并被微风所拂。
淡墨欹毫,吴带当风,一笔一墨皆刻骨入心。
那人半背对着画外,只能看见他些许侧颜,看不到全部容貌。即便如此,画中的男人也被落笔者勾勒出了神韵。
这人是安静的,有些许脆弱,但风骨不羁,他似乎经历了许多世事剧变才成为这副模样。他是复杂的,却又至为澄澈疏朗。
萧桓望着画中的林熠许久,尽管只是一个背影。
他已经很久没有画过前世的林熠,也很久没有看过旧画,因他想要全心地面对今生在自己身边的人,而非用回忆替代谁。
此时蓦地一见此画,无数前尘不由扑面而来,过往点滴似沙漏倒流。
曼莎在一旁有些好奇地打量他,却看不透面具之下,这位酆都将军究竟在想些什么。
“将军的画传神入木,这人想必是你极好的朋友。”曼莎开口道。
萧桓回过神,伸手把画卷一寸寸收起。
“公主殿下如何拿到这画的?”他淡淡道。
“将军不知道?”曼莎有些惊奇。
萧桓没有用那丝带系起卷轴,直接把画卷拿在手里:“这画本该在我家中收着,未知是谁把它带到殿下那里。”
曼莎想了想,笑道:“一位东海真人云游到西夜国,拿一副我的画像同我交换了一些珍稀药材,走时不小心落下这幅画,他说都是将军所画,便一并赠与我,但其后思量许久,还是该只留下我的像,把这副还回来。”
萧桓隐约有了猜测,大约是玉衡君顺手从丹霄宫夹带出去,要拿画换药材,才把这副留在了西夜国。
倒也没什么可苛责,玉衡君四处搜集的药材,基本都拿来给萧桓和林熠用了,羊毛出在羊身上,许多珍奇药物并不是用钱就能买到。
他点点头:“多谢公主美意,有劳了。”
曼莎说道:“你……”
还未说完,一道绯红衣衫的身影迈入青阳水榭。
衣衫冶艳夺目,黑发以玉冠高束,鬓若刀裁,眼似星辰,粼波盛光之间,整个人仿若烈阳。
“宫人说你在这儿,我就直接找来了。咦,这位是……。”林熠踏入长廊,好奇地打量曼莎片刻,也认出曼莎的身份,“在下烈钧侯林熠,公主殿下,失礼了。”
曼莎对他微一颔首,笑容灿烂:“你就是林熠?久闻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