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几句话就能陈述的事实, 并没有给池迟带来过大的感触。
毕竟,他还没有想起从前的事情。这些事情,在霍成那边是具象清楚的回忆, 在他这边只是很简单的几句话。
他很难从这几句话里,想象出自己和霍成的感情有多好。
他和霍成认识才几个月,从陌生人开始重新认识, 他已经算得上是很喜欢霍成了。
他也不太了解, 霍成对他,到底有多喜欢。
直到今天看见这份合同,没有人会承认的合同。
霍成纵横商界这么多年, 不会不知道这份合同根本无效, 可是他一定要陆源承认,承认他不是池迟,池迟是另外一个人。
霍成和霍小茶好像从来都没有怀疑动摇过。
霍成拟定的合同,霍小茶一个一个查生字、在合同上做的注解,他们一直在等池迟回来。
在池迟脑子里不太确切的那三年, 对他们来说,是无数个失去池迟的日日夜夜。
而在事情清楚之后, 他们也不约而同地、没有向池迟提起那三年。
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霍氏父子简直坚强到了极点。他们要把一切苦痛阻挡在外面,不让池迟瞥见一丁点它的影子。
好像涌动在地下的岩浆, 悄无声息地潜行, 又极其温暖有力。
以至于池迟发现的时候, 觉得自己真是太傻了。
房间里,霍小茶捂着眼睛,站在原地。
过了好久啊,不知道爸爸哭完了没有?他可以不可以把手放下来了?
他知道,爸爸是不想在他面前哭,可是他明明都听到了,这就是掩耳盗铃吗?
霍小茶举得手都酸了,悄悄把手放下来,休息一下,然后又悄悄睁开眼睛,偷看一下。
爸爸还用力地抱着大爸爸,把大爸爸的腰都勒细了……不是,他的意思是,大爸爸的背挺得很直。
池迟还抱着霍成,把脸埋在他的胸膛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霍成拍拍他的后背,用脸颊贴贴他的头发,低声道:“不要哭,我和霍小茶都过得很好,不是你想的那样,和你没有关系。”
池迟摇摇头,带着哭腔:“不是的……不是的……”
他们肯定受了很多苦。
霍小茶不用说,吃不饱穿不暖,还要一个字一个字地查字典,找自己的爸爸。
霍成就更惨了,在国外,还是灾难体质,随时随地都有危险,结果自己回来了,还不认得他。
池迟紧紧地抱住他:“霍成……”
“嗯。”霍成摸摸他的脑袋,吻了吻他的发顶,“回来就好。”
霍小茶抬头看着爸爸,歪着脑袋。
这时候,霍成看见他正眨巴着大眼睛朝这里看,于是朝他摇了摇头,让他不要说话。
好吧,爸爸不想让他发现自己哭了,霍小茶只能乖乖地重新举起手,把眼睛遮住。
池迟哭了好久。
好半晌,他从霍成怀里抬起头,用手指戳戳霍成胸前颜色比较深的一片水渍。
霍成往边上转了转头,为了保全他的面子,假装没看见。
池迟脸上还挂着泪珠,随手抹了两下脸,然后解开霍成的西装扣子,从内袋里拿出他的手帕,帮他擦擦衣服。
霍成没想到他是要帮自己擦衣服,低下头道:“擦擦脸。”
“噢。”池迟攥着手帕,抬起手,准备擦擦他的脸。
霍成握着他的手,让他松开手指,从他手里把手帕拿过来,然后给池迟擦掉脸上的眼泪。
池迟抬头看着他,没由来地咧开嘴傻笑。
他又哭又笑的,傻乎乎的,冒傻气儿:“谢谢。”
霍成没有回答,只是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这时候,站在旁边的霍小茶拖着长音说话了。
“爸爸,我的手好酸啊,我可不可以把手放下来了?我真的要放下来了,我好累,我数三下,三……”
池迟立即从霍成手里接过手帕,把自己整理清楚,然后面对着他。
“小茶,继续收拾东西。”
池迟和霍小茶整理了一些日常要用的东西。
晚上六点,天已经黑了,霍成拖着池迟和霍小茶的大行李箱,走出房子,池迟把门给锁上。
池迟朝霍成笑了笑:“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拖着这个行李箱,准备带小茶逃跑。当时你站在楼道那边,然后我以为你是……”
池迟脸上的笑容忽然顿了一下。
唉,被他当成是歹徒的时候,霍成心里该有多难过啊。
池迟垂下头:“真对不起。”
霍成碰了碰他的额角。
池迟牵着霍小茶走在前面,霍成单手拎起行李箱,走在后面。
在201面前停下,霍小茶敲了敲门:“张爷爷,我们要走了。”
房子里传来电视的声音,张大爷应了一声:“走啦?”
霍小茶在门外喊道:“张爷爷,给我和爸爸开一下门,好不好?”
不一会儿,门就打开了。
池迟手里还提着各种礼物,张大爷一看见就板起脸:“都说了不要东西了,拿回去,拿回去。”
池迟连忙按住门:“我们就在外面住几天,很快就搬回来了,东西都是吃的,老年人吃的,我们家又没老年人,您不吃就浪费了。您要是不收,我现在就让霍成的保镖上来,把您扛走。”
“啊?”张大爷震惊。
“和我们一起住,怎么样?”
张大爷皱着脸,最后还是把东西给接过来了:“行行行,算你厉害。”
池迟笑了笑:“您放心,我们真的过几天就回来。”
霍小茶背着小书包,抱着玛卡巴卡玩偶,想了想,还是把玩偶送出去了:“张爷爷,这个给你。”
张大爷揪着玛卡巴卡的尖角,把它拎起来:“这是啥?长得还挺别致的。”
“这个就是玛卡巴卡,送给张爷爷,让它陪着张爷爷。”
“噢,行。”霍小茶和玛卡巴卡长得稍微有一点不像,但张大爷还是保持微笑,“谢谢小茶。”
霍小茶背着手:“不客气。”
回到“城堡”,池迟和霍小茶把带过来的东西整理一下,差不多有点晚了。
池迟伸了个懒腰:“小茶,给你一点时间,把书包里的小秘密整理一下,爸爸不看,爸爸先去洗澡,你在这里乖乖地整理。”
“嗯。”霍小茶想了想,看了一眼霍成,“大爸爸也不许看。”
霍成就坐在旁边的软椅上看文件,听见他说话,抬头看了一眼。
池迟拿着睡袍,拍了他一下:“他叫你不要看。”他坐在软椅扶手上,扶住霍成的脸,自己凑上前:“看我。”
霍成配合地放下手里的文件,抬看着池迟的眼睛,目光深邃。
他们两个互相看着对方,霍小茶这才放下心来,抱着自己的书包,跑到对面的房间,把自己书包里的记账本给放好。
房间里,池迟忍不住偷笑,然后松开霍成,抱着睡袍去洗澡。
霍成也没心思再看文件,靠在椅背上,光是看着池迟关上的浴室门,也觉得满足。
池迟和霍小茶前后洗完澡,在房间里转悠着找吹风机。
霍成在浴室里都听见他们说话。
“哇,爸爸,这个吹风机是站着的耶。”
“嗯,我给我们家的吹风机加个架子,它也能站着。”
“爸爸,我猜这个吹风机站着,是为了让你在吹头发的时候也可以玩手机。这个会转的椅子,是为了让你玩手机的时候记得转圈圈,不要只吹一边的头发。”
霍小茶小崽崽,不仅聪明,还和大爸爸想到了一起,一下子就猜到了。
池迟笑了笑,揉揉他湿漉漉的脑袋:“吹头发吧你,这么多废话。”
霍成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霍小茶已经吹好头发了,池迟坐在那个有靠背的转椅上边,两只手玩手机,霍小茶推着他转圈圈,确保他在吹风机下受热均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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