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害怕极了(66)

　　鬼王缓慢点头，看起来面无波澜，“是。”

　　“你……果然……”

　　林钟远神情有点懵，先是呢喃了几句‘果然和我猜的一样’，反反复复着，又忽然心口憋闷，明明是早就猜到的，这样亲耳听到确认，还是难以接受。

　　他似乎是想笑一下，却笑得有些难看，笑到一半笑不出了，咬着牙哑声反问，“所以从一开始，鬼王就不是某个特定的鬼，而是轮换制的……你只是其中的一任？”

　　“对。”

　　鬼王，或者说这一任的鬼王，再次点头，平静地承认着，好像这件事对他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钟远一次次，一句句地反问着，确认着，“所以，代行者付出的，不是什么生命的代价，或者魂魄散尽，而是要忍受数百年的孤寂，被无尽的邪气怨气阴气折磨，作为新的鬼王被镇压、被封印，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目不能视，耳不能听……”

　　而这，就是他面前的这个鬼王承受过的。

　　鬼王再一次点头，然后犹豫了一下，告诉他，“所以，你不要死，让我来……”

　　“你怎么能这样轻描淡写？！”

　　在他的劝阻之下，林钟远忍不住喊出了声，他指着门外的方向，难以置信地说道，“他们……所有人都默认，甚至对外声称鬼王只有一个，从始至终只有一个！让所有人以为所谓的献祭是必要的牺牲！就用这样的假象骗了全世界数千年！”

　　鬼王似乎是笑了一下，因为面容难以看清，笑容也变得似有似无，他抬起手，碰了碰林钟远的脸颊，

　　“你不喜欢这样的事，我会阻止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有代行者，你也不必像我一样，承受历届鬼王有过的折磨了，这样不好吗？”

　　“一点都不好。”

　　林钟远几乎是愤怒地凑过去，抓住了鬼王的衣领，他的灵魂相比之下是纯然的白色，凑到近处时显得泾渭分明，让鬼王下意识地向后闪避，

　　“我也可以让一切结束！但是在此之前，这样的真相必须公之于众！无论你是谁，你在这里苦守了这么多年，还竭力找回清醒的神智，这种事不能成为秘密。”

　　“抱歉，凡人的虚名，对真相的渴求，对自己存在过痕迹的执着，我不是很能理解。”

　　相比于林钟远的愤恨激动，鬼王几乎是淡然的，没有悲喜的，他摇了摇头，微微皱眉，“太浪费时间了，林钟远，在我再次失控之前，回去吧。”

　　在这样一个亲密的，几乎再凑近些就能亲吻的距离下，林钟远听到了这样的劝告。

　　“回到你的身体里去……继续活着。”

　　林钟远这才意识到什么一般，回头朝着石像上看去。

　　他的身体就那样依靠在那里，像是睡着了一般，脸色虽然苍白，缠绕着死气，但还不至于僵硬青黑，仔细看去，胸口还有着微弱的起伏。

　　可笑，他竟然还是个生魂。

　　原来之前的献祭阵法里，都是把生魂状态的人献祭，让一个生机未完全断绝的人，活生生被炼成最可怕凶恶的鬼。

　　他们被封印的时候，都还活着。

　　有呼吸、有心跳、有体温，在这样的状态下……用阵法硬生生抽出的生魂。

　　可就是这样伤天害理的事，竟然每一次都被记载了下来，作为光辉、正义、伟大、为大众的利益所作的英雄壮举，每一次负责封印的那一方世家、门派都能因此获得殊荣，光宗耀祖。

　　就是用这样的事。

　　林钟远知道了一切，却反而不想回去了。

　　他盯着鬼王的眼睛，“你打算怎么做？再牺牲自己一次，换取和平阻止牺牲？”

　　“那些鬼王需要代行者来代替自己，成为新的鬼王，是因为他们已经彻底变成了只剩本能的邪祟，神智全无，但是我不一样。”

　　说罢，他抬手，在林钟远的身后那么一抓，就攥住了一只偷偷爬了过来，试图趁虚而入的小鬼，那东西形状可怖、血肉模糊的一团黑，到了鬼王的手里，却像个只能扑棱翅膀的鸡仔，不一会儿就叫着被消化了。

　　夜还很长，这地方依然吸引着四面八方的魑魅魍魉，他这会儿抓住的，只是其中一个，还有更多的不断靠近，但还没潜入宫殿，就已经被他笼罩在外层的阴气摄住。

　　他确实有些不一样。

　　林钟远的心沉了沉，试探着问道，“因为你还保留了神智？还能控制自己？可是刚才……”

　　刚才，分明不是鬼王原本就足够清醒，鬼王本体刚刚醒来时，也和记载中的其它鬼王没有区别，只剩本能，想要毁灭一切。

　　现在的鬼王能这样站在这里，和他说话沟通，不去做任何恶事，不带来灾祸，是因为黑影的存在。

　　鬼王收拾干净了殿内的邪祟，站在他面前轻声解释道，“每一任鬼王都会随着漫长的岁月彻底失去本性，只剩下怨恨和复仇的心，直到百年过去，这个生魂的呼吸心跳再也无法继续……封印的阵法才真正起作用。”

　　“你是说……”

　　林钟远猜到了一部分真相，但随着鬼王一点点说出全部，他才意识到还有很多连他都没能想象到的。

　　比如那些墓碑和下面埋着的骨灰都意味着什么，比如眼前的鬼王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保留自我心智，等到了今天。

　　这些超乎想象的、血淋淋的事实，让林钟远的声音无意识地发颤，

　　“每一任鬼王，一开始的几十年里……都是生魂，而非死灵，他们一边封印鬼王，一边还要暗中维持代行者那具身体的生理体征？！”

　　“是的，借助一些设备，和一些禁术。因为鬼王再次的苏醒有三个条件，生魂变成死灵，神智彻底迷失，以及，遗骸彻底损毁，一般来讲，以现在的尸体防腐技术，会让下一任鬼王受折磨的时间只增不减。”

　　鬼王垂眸望着他，像是在观察他的神情变化，不急不缓地说道，“林钟远，你现在开始害怕，开始后悔，还来得及。”

　　“你告诉我这些，就是为了劝我放弃？”

　　林钟远扯了下嘴角，微微昂起了头颅，明亮如有星光的眼底一片决然，“那你恐怕要失望了。”

　　鬼王沉默了片刻，陷入思索与困惑。

　　他近乎温柔地执起林钟远的手，叹息着说道，“我的诞生就是为了给一切画上休止符，林钟远，不要做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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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快结局了

　　不好意思来晚啦，我先补一下前两天的更新！

 

第44章 灵媒与鬼王

　　“傻事？”

　　林钟远直接被他气笑了,他一时都找不回要说的话了，提高了些声音，又重复了一遍,“你觉得,我是在做傻事？？”

　　鬼王默默看着他忽然发笑起来,那个灵魂是这样的纯粹,散发着乳白色的光晕,笑起来的时候变得更加耀眼夺目。

　　哪怕是怒极反笑,带着明显而锋锐的不满时。

　　“哈哈……说得好啊，傻事？是啊，被你骗得团团转，我确实挺傻的。”

　　林钟远笑到弯了腰,一只手还攀在鬼王的肩膀上,像是不这样坐就能笑到地上似的，借势凑近了,贴在他耳边讥讽,

　　“怎么，我傻，你就不傻？哦，对啊，你的长处是装傻，靠着装成傻子把我耍得团团转呢，又是帮你烧尸体，又是陪着你聊天，结果你只是随便找了个人,方便以邪物的状态养出神智好做事吧？”

　　奇了怪了，林钟远带着锋芒说出这样的话,说完了就觉得自己怕不是又在被这地方的阴气怨气影响，好像脾气格外的差。

　　如果不是因为被怨气影响，连系统给的buff都不能完全屏蔽，他也没理由到现在才特别不爽，刚知道黑影是鬼王的时候，还没太多感触。

　　现在倒好，想到黑影缠着自己完全不是因为傻，是需要随便找个人跟着，好借机完成今天的这个计划……他就非常想打人。

　　鬼王只是低眉望去，伸手扣紧了林钟远的腰，让他能更好地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