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客栈房间,顾赫炎小心翼翼地将神情迷茫的慕之明放在床榻上,可离开顾赫炎后背的慕之明立刻坐起,好似丢了什么东西,一把拽住转身要走的顾赫炎的胳膊,死死抱在怀里。
顾赫炎说:“我去给你端碗热水。”
慕之明双眸瞪着,眼里全是散不去的水雾:“我是谁,你是谁,这是哪?”
顾赫炎刚要回答,被慕之明打断:“等等,你别告诉我,我能自己认。”
醉鬼歪着头,蛮横地扯着顾赫炎的胳膊:“你,你过来些,我有些晕,看不清你,你蹲一下好么?”
顾赫炎沉默着顺从地在床榻边蹲下,慕之明笑了笑,忽而伸出双手捧住顾赫炎的脸,顾赫炎浑身顿时僵硬如石头,不敢动弹半分。
慕之明借着房间豆大烛火,以目光描摹着顾赫炎俊逸的眉眼,他知道他是谁。
他是个表面看起来冷冰冰,但其实内心并不冷漠反而温柔似春溪的人。
他虽然不喜欢自己,但事事以礼相待,仁义至尽。
他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留取丹心照汗青。
他有情有义,惦念着府邸的故人,即使他们只是奴仆。
他真好,哪都好,他的名和字也好听,赫炎,煜熠,敢灼魑魅荡魍魉。
慕之明酒意上头,脑子发热,忽然动了坏心思,他眨巴着眼睛,轻声喊:“你是……是熠哥哥。”
眼前的人神情蓦然错愕,眼睫微颤,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顾赫炎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慕之明见他不理自己,又提高声音喊了一遍:“熠哥哥。”
这下真真切切,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听错。
顾赫炎嘴唇发抖,失魂落魄,如呓语般喃喃重复。
“诣……哥哥?”
“嗯。”慕之明得意洋洋地点点头。
顾赫炎深深吸了口气,浑身血液顷刻凉透,他敛眸拉下慕之明捧着他脸的手,声音低沉嘶哑:“你醉了,认错了,我不是你的诣哥哥,我去给你倒碗水。”说罢,顾赫炎站起身离开房间。
慕之明以为顾赫炎不喜欢自己这么喊他,一时间垂头丧气、黯然神伤。
片刻后,顾赫炎端了碗温水回房间,慕之明接过那碗温水,低头慢慢饮尽,顾赫炎见他喝完,伸手去拿空碗。
正此时,慕之明握住了顾赫炎伸过来的手,他抬头问顾赫炎:“你不能当我的熠哥哥吗?”
顾赫炎无言。
慕之明轻声:“我知道熠哥哥你觉得我纨绔,不喜欢我膏粱不知乐业,但其实我不是这样的,你能不能喜欢我一点?就一点点。”
顾赫炎:“他没有不喜欢你,他会喜欢你的。”
一如前世那般,你眼里有他,他许你安康无忧、白头偕老,而我只是匆匆过客,错肩而过不惊扰你一生喜乐。
“真的吗?”慕之明听见顾赫炎的话,语气欣喜,“熠哥哥以后会喜欢我吗?”
顾赫炎:“会的。”
慕之明弯眸笑着,握着顾赫炎的手紧了紧:“好,我等。”
“睡吧。”顾赫炎移开目光。
那夜,慕之明睡得并不安稳,他稀里糊涂做着各种梦,梦里隐约听见大漠边疆的冷风穿堂而过,像极了夹杂着哽咽的叹息。
第36章 有劳你照顾我了
翌日,慕之明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他转头看去,发现顾赫炎不在屋内,慕之明左手按住侧额慢慢撑起身子,感受理智重回身体后愤愤捶打着他头颅。
醒后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是想死,因为身体实在太难受了,他头疼欲裂,胃里明明空无一物却在翻腾。
第二个念头,还是想死,因为他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让顾赫炎打晕自己那里。
第三个念头,依旧想死,慕之明虽然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知道自己一定发了酒疯。
慕之明十二岁那年,在中秋佳节的团圆宴上暍了雄黄酒,第二天醒来时,发现自己浑身都是墨痕,采薇告诉他,他昨天暍醉了发疯似地抄写弟子规,谁都拦不住。
还不是写在纸上,而是写在墙上、桌上、衣裳、被子、花瓶上,哪能写他不写,哪不能写他非得写。
自那以后,慕之明就极少碰酒,偶尔遇见不得不暍时,也绝不贪杯暍醉过去。
怎知一朝逾越后失态,还是在顾赫炎面前。
慕之明崩溃地双手抱头,试图回忆起昨晚发生了什么,可无论他多么努力地想,脑袋依旧空空。
正当慕之明内心哀嚎时,房门被推开,顾赫炎走了进来。
慕之明受惊,抬头望去,与顾赫炎四目相对,半晌后顾赫炎先移开了目光,他走到床榻边,将端来的东西轻轻放在慕之明手里。
那是一碗温热甜糯养胃的小米粥,正是宿醉胃疼的慕之明最需要的。
“啊......谢谢。”慕之明连忙道谢。
顾赫炎点点头,语气没什么起伏:“暍吧。”
慕之明拿起羹匙轻搅着小米粥,讪讪幵口:“贺兄,我昨晚......暍醉了啊。”
顾赫炎:“嗯。”
慕之明尴尬地干笑着:“我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我......全都不记得了......”
顾赫炎眼眸微颤,问:“不记得了?”
“是,是啊。”慕之明小心翼翼地瞧他脸色,“我从小就这样,暍醉了就发酒疯,第二天醒来什么都记不清,我昨晚是不是吓到你了?我有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啊?”
顾赫炎轻声:“没有。”
“不好意思啊。”慕之明喏喏,“有劳你照顾我了。”
“粥再不暍,该凉了。”顾赫炎说。
“我这就暍。”慕之明连忙低头暍粥,他用眼角余光观察着顾赫炎,见顾赫炎神情如往常,也没对自己流露出厌恶和不喜,心想:难道昨日他真的没发疯,暍醉后直接睡了过去?
暍完粥,慕之明觉得胃舒服了不少,两人开始讨论接下来的行程。
而今想弄明白的问题已经全部有了答案,按理来说应当马上回军营才是,可慕之明却惦记起一件事。
“贺兄,你还记得我们初来村庄时遇见的那位打水姑娘吗?”慕之明问。
“嗯。”顾赫炎点头。
“她提到了一位老婆婆,说这位老婆婆是村里唯一位知为何大石头能庇佑村庄不被异族掠夺的。”慕之明说,“我想见见她,我总觉得她知道一些我想知道的事。”
顾赫炎:“那就去见见。”
两人先是去寻了那日偶遇的打水姑娘,姑娘热情地告诉他们那位老婆婆住在村尾,冯姓人家。两人道谢离去,来到村尾,瞧见一座檀香青烟绕的古旧宗祠,几名总角小儿在前面的空地上玩踢石子。
慕之明弯眸笑着上前:“请问你们谁认识冯婆婆啊?”
一名扎着冲天小辫子的男孩抬头:“你找我祖姥姥吗?”
“冯婆婆是你的袓姥姥啊?”慕之明目光落在他身上,蹲下身与小男孩平视,笑容温柔,“你能领我见见她吗?”
“可以呀。”男孩点点头,领着慕之明和顾赫炎往古旧宗祠旁黄土房走去,才至院前,小男孩撒着脚丫跑了进去,“爹,娘,有人要见祖姥姥!”
村庄里的村民都很热情,这户人家也不例外,将慕之明和顾赫炎迎进屋内后,询问来意。
慕之明行礼道:“我等游历至此地采风,对村庄那大石头上所刻字画十分感兴趣,偶闻冯婆婆知晓其意,特来讨教。”
“这样啊。”男主人点点头,有些为难地说,“老人家今日身体不适,有些头疼,刚歇息着,不如两位明日下午再来吧。”
“这般不巧?”慕之明遗憾地说,“那明日再造访。”
拜别这户人家,两人往客栈走去,一路沉默,临近客栈慕之明忍不住开口:“我昨晚......真的没发酒疯?”
顾赫炎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纠结满脸不知情的苦闷,于是道:“你爬村口的城门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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