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戒线拉上,人群环绕水箱四面。
此时,正好是早上7点25分。
“这水箱从哪里冒出来的?刚才什么都没有啊!”
“可能是光线太暗,大家没看见吧。”
“不可能,我昨天傍晚就来了,根本没看见水箱!”说话的人原本来广场散步,结果遇上了童然表演扑克,并不算华丽的演出却让他深深心悸,在得知童然是谁后,他就决定留下来,“难道是半夜里布置的?可我就睡在这儿,没听见有动静啊!”
“我不关心,魔术师火车飞机都能变没,何况水箱。”
“魔术师人呢?”
除了淡蓝清透的水,水箱里再无一物。
“还没到7点31啊,真是奇怪,从没听过谁把魔术时间安排在大清早的,而且是31分这个奇怪的数字。”
“那他要怎么进去啊,搭梯子吗?哈哈!”
“席勒四年前是钻进了水球里,但那个水球直径只有2米,”有人仰望着透明的玻璃水箱,“挑战闭气而已,用得着这么大的水箱吗?”
忽然,半空中传来螺旋桨的轰鸣。
晨光未亮的天幕中,一辆直升机由远及近。
进入光源范围内,人们才发现直升机下还吊着个黑色的箱子,箱子摇摇晃晃,在距离水箱只有四五米高时,箱底忽然打开,有什么落了下来。
“扑通——”
水花飞溅,墨蓝色的巨大鱼尾抢占了所有人的视线。
鱼尾线条流畅,在水中翻腾转向,一只带蹼的手拍在了水箱正面的玻璃上。
长发如海藻般散开,露出苍白一张脸,瞳色漆黑,红唇如血,在清波荡漾的水下,慢慢向人群贴近。
“人鱼!”
“噢,我的天呢!”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所震撼,就连现场媒体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在大家的设想中,闭气挑战就应该穿着潜水服,老老实实地待在水下。
可现在,他们居然看见了一条人鱼!
“不,不是人鱼!”
有人大声地喊着,在“人鱼”背转过身时,他透过广场另一侧亮起的屏幕,看见了对方蝴蝶骨上两道扭曲的伤疤。
而传说中,海妖塞壬原本是人面鸟身鱼尾的妖精,因为与缪斯比赛音乐落败被拔去了双翅,再也无法飞翔。
“是海妖!”
海妖和人鱼在大众认知里属于同一物种,但若要细想,或许海妖里带了一个“妖”字,人们总会下意识感觉海妖更为邪异和凶厉,而人鱼则要唯美得多。
水箱里的生物明显更趋近于前者,他四下游曳,却屡屡碰壁,就连敞开的箱顶也在他入水时封闭了。
他找不到出口,精致的面孔渐渐染上焦灼,脾气也越来越暴躁,甚至开始撞击水箱。
“嘭——”
“嘭嘭——”
一声又一声,水箱纹丝不动,却重重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上帝,他真美……”
即便他此刻非常狂躁,也无法掩盖在当下氛围中的极致美感。
苍白、削瘦,腰腹连接鱼尾处描绘着精致的鱼鳞,像天生天长一样自然,就连鱼尾也格外逼真,丝毫不显双腿的轮廓。
他的背上有疤,丑陋而狰狞;颈部松松缠绕着两圈铁链,铁锁坠在深陷的锁骨上。
他好像一碰就碎,却拥有令人恐惧的力量。
惊叹声此起彼伏,蔓延了整座广场。
海妖当然是不在意的,他似乎累了,又似乎绝望,在又一次凶狠的撞击后,放纵自己沉入了水底。
他就这么躺着,像是睡着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始终不动。
人群渐渐开始急躁,如果只是预想中的闭气模式,他们不会有过多要求,哪怕魔术师24小时静止不动,可童然的出场拉高了所有人的期待,既然是海妖,难道不该有动人心魄的表演,总不能一直这么睡着吧?
有人忍不住高声大喊,试图将他吵醒。
有人开始向水箱砸东西,硬币、汉堡,或者网球。
一个胖子趁着保安不注意,翻过警戒线,冲到水箱前。
只一晃眼,海妖猛地蹿起身,竖立着鱼尾贴着玻璃,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足足两米多的身高带来极强的压迫感,胖子“嗷”地叫了一声,踉跄地后退,被保安给扣押在地。
但胖子的举动似乎激怒了海妖,他的眼球变成竖瞳,耳部的鱼鳍张开,隙开的唇缝露出尖利的牙齿,令人胆寒。
忽然,广场响起一声尖啸。
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啸声,像来自异度空间的奇异声波,挟裹着极强的穿透力,震荡每一个人的耳膜。
水箱附近几棵枯树的树干猝然爆开,喷泉池也炸开浪高的水花,将附近的观众浇得透心凉。
可没人心存怨言,现场鸦雀无声。
他生气了?
是声波攻击?
我他妈是不是在拍电影?弄得跟真的一样!
海妖趴伏在玻璃上,户外屏幕特写了他的眼睛,愤怒中似乎隐含惧意。
他就像一只被逼到墙角的猎物,只能色厉内荏地向捕猎者发出警告——无意义的,可怜又可笑的警告。
海妖再次撞了撞玻璃,背过身潜入了水底。
而他过于有感染力的情绪表现,以及真实自然的反应,渐渐让部分观众暂时性地遗忘了这是场魔术表演,从开场的黑箱到禁闭水箱中海妖的撞击,再到此刻无能为力的愤怒,慢慢累积的细节悄然影响了观众。
敏感的人开始共情,开始为海妖难过,在其他人再度出声骚扰时大喊着“shut up”。
西蒙就是其中之一。
“我心好痛,好像在看大象表演。”
托马斯讷讷地安慰:“是假的,他不是被奴役的大象。”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大象!他只是被不幸捕捞的海妖,供人类观赏取乐!”西蒙早就挤到了陆思闲身边,他碰了碰室友的胳膊,“Lu,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能记住Dedi了,他太美了,如果他向我示爱,我愿意为他变成同性恋。”
陆思闲斜睨他一眼,“天亮了。”
西蒙:“什么?”
西塞尔:“叫你别做梦!”
西蒙:“……”
人类,真的好残忍。
西蒙缠着陆思闲追问Dedi在国内的事迹,陆思闲偶尔回答,偶尔沉默。
这期间,海妖基本都在沉睡,间歇会浮上来游动几圈,但从不与观众互动。
太阳渐渐升高,水箱旁的探照灯早就关了。
有人逐渐觉得无聊,选择离开,却有更多人慕名而来。
广场四个通道人流攒动,工作人员艰难地维护秩序,观众人数一点一点地累积,不到十点就突破了三万人流。
童然通过特制的骨传导耳机知道了这一消息,狠狠松了口气。
越往后,观众只会越多,这也是他大部分时间都“挺尸”的原因之一,除了保存氧气外,他还希望翻台更快一点。
可如果没有表演,又吸引不了足够数量的有效观众,也不符合他的审美取向。
这很矛盾,必须把控好表演节奏,所以每个演出环节都是他在虚拟场景中反复测试过的。
比如此前的“声波攻击。”
挑衅他的胖子只是掐点上场的助演,用作于激怒他的工具人。
其实在团队构想中,“声波攻击”的场面应该更加激烈,诸如飓风、碎石飞尘、还有七窍流血的群演……
可那些都不是魔术。
他想要提升观众的代入感,将“海妖”主题深深烙入他们心中,淡化自己魔术师的身份,让所有人沉沦在他所营造的氛围中。
适当的铺垫必不可少,但过犹不及。
“Dedi,下一个环节要到了,倒计时准备。”
童然懒洋洋地甩了甩鱼尾,示意自己听见了。
观众们察觉不到其中奥秘,他们只想唤醒海妖,哪怕是在水里游动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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