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留池水溅落在红木地板上,如同晕开的一滩血痕。
……
这一次不欢而散后,周长明整整五日没有和蔺楚疏说上话。
其实也并非全无见面的机会,每天他都能远远望见那人奔波于墨刑司和朝露试会场之间,只是偶尔视线相错,都会本能地避开。
有时周长明会忍不住想,倘若他没有成为测试志愿者,是否就不会卷入这段孽缘?
蔺楚疏也能安心修炼,凭借过人天赋和不懈努力,最终登上修为的巅峰。
强拗着两条平行线交集,最终的结果只能是一团乱麻。
他低下头,漫无目的地踱着步,冷不防撞上了前方人的后背。
“是谁走路这么不小心……咦长明你怎么在这?”
清朗明快的嗓音传来,周长明抬起头,正对上秋声缈含笑的眼眸。
虽然上次后山禁地事件疑云未消,但毕竟后来,是蔺楚疏带着周长明返回了墨刑司。
既然自家师尊都没什么异议,他和姜玉琢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他身边还站着个纤秀的女弟子。
只不过发髻散乱,两弯黑眼圈明晃晃地挂在眼下,竟是殷想容的首徒车静姝。
“我只是路过而已,”周长明向两人打了招呼,又四处看了看,
“话说,怎么没见到玉琢跟着你?”
“他啊……我和车师姐有要事相商,就让他先去安排考生住宿了。”
秋声缈摆了摆手,丝毫没有把工作全部抛给师弟的罪恶感。
近期朝露试公务繁忙,导致静庵居士都没办法抽时间好好更新《长恨雪眠》。
他得不到文稿投喂,又抓心挠肝地想知道后续剧情,索性趁今日璇玑司来递交名册的机会,逮着车静姝一顿交流。
见周长明兴致缺缺,不太想说话的样子,他原本想找个由头先走一步,没想到身边的车静姝忽然开了口:
“周公子看上去心事重重,可是与绛月仙尊生了矛盾?”
周长明、秋声缈:???
虽说他和蔺楚疏缔结灵契的事已经不算什么秘密,可二人非同寻常的亲密关系,就只有身边亲信才知晓了。
周长明凌厉的眼刀第一时间就朝着秋声缈飞了过去,殊不知对方也是一脸懵逼。
他可从来没和车静姝谈论过此事啊?
“小女子不才,最善观察人心,”车静姝微笑道,
“我是见公子与仙尊之间氛围不同寻常,故而有此猜测,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这游戏里的npc一个比一个更有活人气,若非还有一丝理智警醒着他,周长明都快要认同,这里就是个真实的修仙世界了。
“也不算是闹矛盾,就是……”他眉心折出一道浅痕,沉思时微哽着喉,修长挺直的肩颈线越发明显。
车静姝眯眼打量着面前的红衣男子,内心忍不住啧啧感慨。
不愧是让绛月仙尊痴迷的男人,美得风姿绰约,作为她话本里小欢的原型人物,真真是长在了自己的性.癖点上。
既然他和蔺楚疏的真人真事给了自己诸多灵感,于情于理,她也该投桃报李才是:
“倘若周公子不嫌弃,我倒是能给你提个建议。”
“若是终身太过宽宏无法确定,倒不如珍惜当下。”
“要知根除病灶才需猛药,若需吊命,只用温方。”
她浅笑道:
“倘若注定分离,那便把握住眼前的每时每刻,至少在离开之后,也不会徒增遗憾。”
不知怎的,车静姝这番话让周长明无端端联想起,自己在秋声缈书房看到过的那册龙阳话本。
故事里的苏奉雪和觞一眠每世都无法长相厮守,他们明知结局是悲伤的,却依旧会满怀着热情过好相守的每一日。
放诸自身,他是不是也该对蔺楚疏好一些?
至少在天劫来临前的日子里,能让那人是舒心的、快乐的。
“……我明白了,多谢你。”
点滴星光从周长明眼底亮起,宛如被朝露洗过的花瓣,整张脸容都被点缀得鲜妍明丽。
他转身便要去寻蔺楚疏,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唤:
“这位仙尊,请问您知道朝露试的寝所该怎么走吗?”
周长明循声回头。
在看清来人的模样时,忽然愣住。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臭长明,心疼疏疏
第33章 往昔之影
出现在周长明身后的, 是一名未曾谋面的青年。
他微微含笑,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盛着隐约的羞涩和不安,容颜如画, 轩秀的脊背挺得笔直, 气度端方。
这个人前来问路的姿态, 与周长明记忆中的某个画面悄然重合。
犹记得那年春日微雨,山道上杏花满开, 他跟着系统指引来到千草谷山门,远远望见一名清瘦的白衣少年拾级上山。
当时自己刚刚重生成秦沧砚,印象中与蔺楚疏分别不过三天,他已经从幼小孩童长成了俊秀少年。
再次对上那双熟悉至极的眼眸, 周长明读不出曾经的依恋和孺慕,却品出了羞赧和忐忑。
“请问……这里便是千草谷的入口么?”
轻声一问,叩开了山门, 也叩开了十年相伴的修仙旅途。
恍惚间,周长明竟然隐隐有落泪的冲动。
就算眼前的景象已经由杏花微雨变成了层林尽染, 带来的震动和感触却一如往昔。
“沿着这条山路走到尽头便是宿所了,你也是本届朝露试的参试者么?”
他指了指身侧。
“多谢仙尊指引, 小生名唤叶清漪,师从青云剑派龙胤真人门下,乃参试弟子之一。”
叶清漪咧嘴笑开, 露出尖尖的虎牙。
恰逢此刻空中落起了雨,他掐出一道印诀,将灵力幻化为一柄木伞, 为周长明撑开:
“若是仙尊不嫌弃,便将这柄伞作为谢礼吧。”
“多谢。”以周长明如今的修为,其实稍稍运转灵力即可避雨, 但他也不便拂了叶清漪的好意,于是微笑着接过了伞。
掩映在伞沿下的笑靥明眸皓齿,唇色鲜润,看得叶清漪一刹怔愣,脸上染进了丝丝绯红。
“正巧,我和车师姐也要去宿所和阿琢汇合,便顺路捎上这个小弟子吧。”
秋声缈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周长明手里的伞,“没想到随手一记幻形术竟能如此逼真,看来今年朝露试,有的精彩可看咯。”
四人有说有笑地沿着山道往上走,却不知百米开外的山崖上,有人已将全程尽收眼底。
向来紧束的外袍散乱地挂在肩头,一头长发并未梳起,被雨水濡湿了,紧贴着苍白的脸孔。
他身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男子眉宇微动,却并没有回头。
一只涂着凤仙花蔻丹的柔荑擎着伞柄,为他遮住了雨丝:“阿楚,你怎么……不用灵力避雨?”
殷想容黛眉蹙起,轻轻咬住了朱唇。
尽管口口声声告诫自己,不要再挂念与那人有关的任何事,但真正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她心底还是忍不住抽痛又酸楚。
蔺楚疏不答,只抬眸望向遥远的天际,挺括的轮廓被雨水洗刷的愈发清晰。
心房某处仿佛被剜去一块,漏着风,渗着血,甚至因为内里早已千疮百孔,连愈合的可能都没有。
他曾以为,自己活着的意义就是找到那个人。
只要寻找到他,自己就能将他保护起来,不受任何伤害,纵使牺牲性命也无惧。
可为什么,当他坦陈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从那人眼中读不出多少喜悦,只能感受到惊惧和忐忑?
那人究竟在害怕什么,隐瞒什么?
思绪纷乱,胸口熟悉的灼热再度席卷,他强忍着汹涌的暴戾和杀意,回眸望向殷想容:
“想容,能为我吹一支笛曲么?”
接触到他的目光,殷想容悚然一惊。
那不再是她熟悉的清冷眉目,而是在血火里淬炼过的猩红炼狱,稍有不慎,就会熔岩燎原。
他的心魔竟然已经肆虐到了如此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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