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跟雇主关系不错,但也仅限于工作关系,对谢家的家事无从过问,不过也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风吹草动,在不涉及工作机密内容的情况下,忍不住八卦之心发作地问了一句:“哟,大少爷什么时候有闺女了,这是咱们小小姐?”
谢玟道:“张哥,你别取笑我了,还是叫名字吧。”
司机乐呵呵地道:“不喜欢啊?我媳妇儿看那些霸道总裁的小说,动不动就老爷少爷大小姐的,她还让我学着点,说这样有气氛,少东家没觉得有气氛?”
谢玟无奈道:“张哥……”
“好了好了,开个玩笑嘛。”司机道,“小小姐叫什么?”
“童童。”
“这名儿听着就聪明。”张哥絮絮叨叨地夸了一路,然而还是没从谢玟嘴里听出一点实质性的八卦内容,连旁边那个男人是谁都没能问得出来。直到车停到老宅前,他下车给开车门的时候,才突然见到谢玟亲密过度地紧紧握了一下那个男人的手,还跟他说:“别害怕。”
张哥这时候还没回过味儿来,只觉得奇怪,等到眼前雪地上的脚印都被飞雪覆盖上一层时,坐在车里想了一会儿,才陡然错愕地发觉到这不同寻常的关系。
谢玟不介意在任何人面前袒露他们的“不一般”,在大启瞻前顾后的日子他早就过够了。这个人的骨子里虽有一股含蓄内敛,但并不代表在彼此确定心意之后,他还会躲避掩藏……谢怀玉一直都这么好,萧九知道的。
雪花虽然仍在飘飞,但已经清理出一道干净的路。车开进了祖宅内部才停下,因此无法看出谢家的全景。
谢玟抱起童童进门,内部大厅是标准的中式风格,一个年约十六岁的少女坐在黄花梨木的贵妃榻上,投影仪里放着一个不知道名字的电影,她没看电影,反而在那儿自己玩桌上的飞行棋。
谢玟进门时,她才扭头看过去,然后瞬间眼前一亮,站起来刚想扑过去,瞬间又见到谢玟身后的陌生男人。谢璇表情一滞,目光犹豫地看了看萧玄谦,又看了一眼他怀里的小女孩儿。
谢玟把这些事在电话里告诉她了,也通过谢璇含糊地暗示给了父亲,但谢璇没想到自己亲哥能这么勇,直接把人带回来过年。她撂下飞行棋过来,对着童童一脸甜笑,狠狠揉了好几下小姑娘的脸颊,才把谢玟拉到一边去,悄悄道:“你这样不会被打死的吗?”
谢玟也小声道:“你看你小侄女够不够救我一命。”
谢璇打量了童童一会儿,道:“我去叫爹,一会儿老爹下来,你让你闺女扑过去撒娇,给我甜死他,这个男的,这个……”
她的表情崩坏了一刹那,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我叫什么……”
“你叫嫂子。”谢玟顺理成章地道。
谢璇有些难以对着这么个大男人叫嫂子,她的纠结几乎如有实质,在头顶上快要缠成一个线团儿:“不行啊,我叫不出口,让爹听见了会把我也杀了的,他姓什么?”
“姓萧。”
“萧哥哪儿人啊。”谢璇打探情况,“他家几口人,家庭情况怎么样,父亲母亲在哪里?”
谢玟想了想,道:“他是穷乡僻壤来的,家在深山,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就一个人,我骗来的。他这人特别善良,之前任劳任怨地帮我养女儿,童童根本离不开他。”
谢璇咬着唇匪夷所思地看了看萧玄谦,一时无法将这形容跟眼前这个贵气非凡的男人联系起来,深深觉得哥哥在这儿睁眼说瞎话,但她只能站在谢玟这边,捏着鼻子假装信了,然后上楼了。
过了一会儿,谢父的脚步声才从楼梯上传下来,他的全名为谢柏,如今年过五十,身体硬朗,正在人生最有沉淀、最风度翩翩的阶段,眉宇之间跟谢玟、谢璇都有几分神似,发丝掺白,儒雅至极。
谢父才走下楼梯,还没立稳,目光才落到谢玟身上,果然就被他身边的小女孩蹭到裤腿,疯狂撒娇,他心知肚明地眺了一眼大儿子,然后满面笑容地把童童抱起来,如寻常祖孙一样慈爱无比,将一个纯金镯子当见面礼送给了小孙女,还附带他手上那枚和田玉扳指一起扔给童童玩。
谢玟拉紧萧玄谦的手,又不敢在长辈面前太过放肆,所以又松开。而谢父却很是镇定,放下童童,以一种关怀和气的态度过问了一下萧玄谦的事,然后让谢璇陪着“客人”,跟谢玟道:“你跟我过来。”
谢玟心中一紧,跟随父亲上楼,等书房的门一关,眼前光线乍暗时,他才能从对方身上窥得一二分真实的情绪。
谢柏放下手杖,那些慈和的笑容慢慢从脸上收敛无踪,他按了按抽痛地虎口和拇指根部,眉心突突地跳:“你还真敢把人带回来?”
十日之前,谢柏从女儿的暗示中得到消息,他立即派下级去大儿子目前的居所走了一遭,然后又单方面联系了莫泓维他们几个小辈,对前因后果和现状了解得七七八八,只不过至今沉得住气等谢玟回来——但没想到他儿子的骨气真的这么硬,这么大胆。
谢玟道:“我总不能一直藏着掖着,还是要让他过了明路,才好跟他交代。”
“那你怎么跟我交代?”他的父亲重重地问,“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你知道他心怀什么鬼胎?你年纪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轻佻狂妄。”
谢玟抬起眼,道:“童童离不开他,我也离不开他,为了孩子,还是……”
“少跟我提孩子。”谢父怒道,“连个生母都找不到,光有个养父有什么用?这养父还把你的魂给勾走了。我告诉你,要是找到童童的亲妈,你必须得对人家负责,要报答五年的养育之情,几百万也就够了……但是如果让我知道你祸害的是未成年小姑娘,你给老子滚去坐牢!”
谢玟心想,我从哪里给她找个生母出来,要不然做份亲子鉴定?这亲子鉴定下来如果有两个爹,也不知道父亲能不能接受?
谢柏见他温顺低眉、任由训斥的模样,血压一下子就上来了,他自然知道童童现今在那个男人的户口本上,还跟他姓萧,说不定是遗弃被收养,但一时还是没法接受,闷着口气只能凶自己的亲生儿子,但偏偏谢玟又温和低头、毫不争辩,宛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就在事态进一步升级时,严峻紧张的气氛陡然被敲门声打断,谢柏说了一声进,门开了,谢璇探进头来,先看看自己老哥是不是囫囵个儿的,见他没挨揍才松了口气,从门缝里把童童推进来,快速地说:“小侄女想爸爸了,你们继续、继续。”
她慢吞吞地关上门,一扭头,看见身旁神情凝重的萧玄谦,刚刚那么一会儿工夫,他已经被小皇帝高超的谈话技巧和卖惨技术深深折服,瞬间倒戈到“男嫂子”的阵营里,两人一见如故,谢璇伸手比了个手势,小声道:“没受伤,别担心。”
萧玄谦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这么重要吗?”
谢璇道:“嗨呀,这两年已经算开放了,你要是个女的,是童童的亲生母亲,就算不那么门当户对,老爸也会同意你当儿媳妇的。但是你是个男的嘛……”
萧玄谦再一次暗恨自己不能生孩子,他跟着小姨子一起在门口等着,可是里面隔音太好,完全听不到在说什么,那种“怀玉可能会受伤”的念头折磨着他,但在爱人的家人面前,他又只能谨守本分,不可越线。
谢璇看出了他的心焦,她其实对男嫂子挺满意的,对方的气质完全不像是什么“从大山来的”,说话谈吐也根本和那个凄惨小白花的背景不搭关系。最绝的是,嫂子对文玩特别有研究,那一面墙的展示柜和收藏,他只要看一眼就能说出形制、工序、朝代,甚至还能说出在当时可能值多少钱。
谢璇简直以为他是莫哥、荆姐的同学,才会对这些玩意儿这么了如指掌。那面展示柜是国内可交易文物年限的最顶端,启之前的文物都是不可交易的,更何况那座大墓的挖掘工作虽然还没整理报道出结果,但在业内已经轰动一时、全国的专家都在往那里赶,目测起码要陆续开掘五年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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