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他才高一,解别汀已经快大学毕业。
开窍的原因倒也简单,他们学校有一对高三学长谈恋爱被发现了。
这事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影响极大,反倒是两位当事人非常淡定,在教务处直接开始跟家长谈判,反正他们这辈子不可能再娶妻生子了,就算不是跟面前的这个男生在一起,以后也会是其他男生,但如果是他们的话,至少彼此足够优秀。
最后他们成功地说服了父母,高三不乱来,并且以不落当下的成绩毕业考上大学,就不再阻止他们在一起。
那时候同性婚姻还没毕业,又是高三这种特殊时期,他们是真的勇气可嘉。
木扬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在知道这样的事后心如擂鼓,第一反应不是和同学一起参与八卦,而是给解别汀打电话。
电话通了后,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干巴巴地含蓄说:“我想你了。”
其实按理来说挺奇怪的,一个男生对着另一位非亲人非兄弟以外的同性说“我想你了”,本就是一件十分微妙的事。
可偏偏另一位当事人心里有病,感知不到这种奇异的感情,也不曾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说毕业典礼结束再回去。
结果毕业也没能回来,而是直接去剧组拍戏了。
与此同时,木扬在这个高一的暑假,拿出了自己所有的零花钱,还偷偷摸摸打了一份暑假工,勉勉强强攒够了那对袖扣的钱。
因为木南山说,一位男生毕业以后走入社会,就算是真正成人了,一套正式的西装必不可缺,最好由父亲来替他选购人生中的第一套正装。
可解别汀没有父亲。
那个人不配称之为父亲。
但天地可鉴,木扬真不是想认解别汀做儿子。
可他身上的钱买不起昂贵的西装,便宜的他又觉得剪裁不好看,配不上解别汀。
最后便买了这么一对配正装的袖扣,也花了两万多。
距离现在整整七年了,袖扣的款式早已过时,但依然精致如昔,也看不出一丝磕碰的痕迹,可以看得出来主人家有好好保管它。
木扬有些郁闷:“那年你跟我说毕业就回来,结果毕业没回来,后来我生日你也没回来,礼物都没有……”
随便什么礼物都好,哪怕是一根棒棒糖,一小块蛋糕,只要送的人是解别汀,他都能开心很久。
或者干脆不要礼物,只要解别汀能回来陪他过生日,其它都不重要。
可是什么都没有。
明明他提前一个月就跟解别汀说了,他还是没回来。
解别汀褪下木扬的睡裤,给他穿着谭珏准备的正装,语气轻缓:“抱歉,那时候很忙。”
也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不过他有给木扬准备礼物。
“……什么礼物?”
木扬迷茫地搂着解别汀脖子,等他给自己提裤腰。
解别汀微顿:“也不算是礼物……”
但这却花光了他当时所有的存款,以及他第一部 作品所有的片酬。
他买了两份保险。
一份是保木扬的大病险,如有意外得了重病将获得医疗赔付。
另外一份是他自己的死亡险,受益人是木扬。
买这份保险的时候,正是他在剧组发生的第一起意外,当时威亚出了问题,他直接从高坡滚落,身上多处外伤,还好内脏都没受损,伤得并不严重。
那时谭珏便建议他买保险,毕竟现在的演员谁没几个保险傍身?
可谭珏没想到,解别汀直接买了一份死亡险。
他并没有太犹豫就填了木扬的名字,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唯二能让他在签这份保险时想起的人,一个是母亲解之语,一个就是木扬。
能想起解之语也是基于血缘,两人通话见面的时间还没木扬缠着他的时间多。
木扬艰难地问:“你那时候就没觉得,把这种死亡险受益人写一个非亲非故人的名字……有什么不对劲吗?”
解别汀不明白他的意思:“哪里不对劲?”
“……”木扬有些挫败地看着他的眼睛,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保险这种事,正常人都会考虑亲人或是爱人,再不济也是好友。
如果这个人在你心里一点地位都没有的话,那为什么要写他的名字呢?
木扬心里有些发酸,可突然又觉得,如果解别汀那时没有心里缺陷的话,是不是有可能和他修成正果?
解别汀说:“不可能。”
原来木扬不知不觉就问出了口,他心里倏地一凉,颓废地低下脑袋,而后却又听解别汀说——
“你那时候才十六岁,未成年,违法的。”
木扬嘴角抽搐,看吧,果然不是正常人。
通常这个时候不都该说点好听的哄哄对象吗?
木扬又郁闷又有些欣喜地被解别汀半搂着换完了正装,像个矜贵的小少爷。
他的心像是被割裂成了两半,一半陷在黑暗里,一半因为得知保险的事儿欣喜。
黑暗里的那道声音不断说着,人家只是没人可填了,毕竟身边没什么朋友,和母亲也不亲近,刚好那段时间你缠着他,他才随便写了你的名字而已。
可另外一半自作多情的声音又在蛊惑着他,或许自己在解别汀心里一直就是特殊的,不然保险受益人这么重要的事谁会瞎填?
就像当初结婚,虽然是他以解之语的夙愿为理由半强行和解别汀订了婚,可实际上解别汀也没有明确拒绝过,只是冷淡地甩了一句:“你想清楚。”
订婚一年后他们才结的婚,这个时候解之语已经离世,可解别汀并没有反悔,还是如约履行了婚约。
想太多便容易惶然,木扬望着解别汀和五年后一般无二的轮廓苦涩地想——
还未经历过未来五年的解别汀都能因为一个他死在病床上的梦而转变,那未来那个亲眼见证了他死亡的解别汀呢?
他哪怕只有一点点不自知的喜欢,在见证伴侣的死亡后,余生要怎么过?
木扬猛然升起一股心悸感,难以形容。
就好像他胡思乱想的这些事情真的已经发生过了,解别汀的余生过得并不好。
他倏然想起他死的那天,木南山和姚鸢失声痛哭,而解别汀则站在床头,眉头紧皱。
就像这一世解别汀每一次心脏疼时的神态,几乎相差无几。
“怎么了?”解别汀给木扬整理好领带,就抬手抚平他揪在一块的眉头。
“没……”木扬喉间干涩,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好是他自作多情。
解别汀还记得他流得那两行鼻血,出发之前再次叮嘱:“身体不舒服要和我说。”
*
晚会如其名,每位嘉宾脸上都戴着一个面具,这也要在上船之前自己提前准备。
只有戴着面具的人,才能拥有入场资格。
晚会的地区包括游轮的后半截平层以及床尾的甲板部分,里面所有饮食全部免费,还有著名歌手前来演唱助兴,以及各国特色节目表演。
解别汀和木扬戴得是同款黑猫面具,表面还刻画着神秘的金色条纹。
一入场,他们便听到一阵婉转的钢琴声,琴边有个提示牌,大概意思是会弹的人都可一试。
解别汀一直盯着那个方向,推着他轮椅的手都停了下来。
木扬拽了下解别汀的手:“你不要看他。”
解别汀收回视线,带着木扬转了个方向,顿了良久:“嗯。”
木扬抿了下唇:“我也会弹。”
解别汀带他往前走:“那回去弹给我听。”
“好……”
木扬在心里纠结着,他会的乐器其实挺多,但都不太精通,钢琴是接触最久的一样,但算起来,也至少有三年多没碰过了。
回去要练一练。
整个晚上都过得还算愉快。
晚会安排的节目很棒,食物也具有各国特色,味蕾和眼睛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直到解别汀进入洗手间,木扬在外等他,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忐忑地对另外一个人说:“媛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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