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承望和沈亦对视了一眼,几乎同时说:“我来。”
鲛人挑了挑眉,看好戏似的望着两人。
沈亦蹙着眉:“苏先生,你真的没必要这样的。”
“我不是程玖,我想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所以你也不必把我当做他……”
沈亦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承望笑着打断了。
“我知道你不是小玖。”苏承望轻轻垂眸,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可天底下绝不会有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还长得这么相似。”
“你的身上一定有你自己都不了解的秘密。”
“更何况……”苏承望道,“我们其他人的任务都是保护你。”
“如果你淘汰了,我们所有人的任务不就都失败了吗?”
“可是……”
沈亦还没来得及反驳,那边的鲛人就打断了两人:“好啦。”
“谁来献祭可不是你们说了算的。”鲛人耳侧的鱼鳍缓缓耸动着,他在两人身边来回游走,手中举着那两颗珍珠,最终靠近沈亦那边的珍珠倏地亮了起来,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就你吧。”
鲛人双眸微阖,悠扬诡异的歌声从他喉中缓缓传出,像是在对沈亦做出某种预言一般:“九梦九泪,九死一生,天道之任,循环往矣——”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从他口中吐出,鲛人倏地睁大眼睛,有些惊恐地望着沈亦:“是你,你……”
他连连后退,抬手一挥,一个漩涡状的巨大出口出现在两人面前。
一道巨大的推力将两人送到出口处,沈亦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鲛人在那头道:“不用献祭了,你不能被献祭!”
湖底迷宫瞬间在身后消失,沈亦二人终于来到了花卉丛生的蝴蝶谷。
怎么就不献祭了?
鲛人唱的那句:九梦九泪,九死一生,天道之任,循环往矣……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亦总觉得有点诡异,可实在想不通鲛人临时放了他们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苏承望若有所思地盯着沈亦的脸,似乎刚刚发生的离奇事件并没有对他产生太大的影响,只是随口催促他:“快走吧。”
“这里这么多蝴蝶,应该就是蝴蝶谷了。”
沈亦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不同种类,或大或小五颜六色的蝴蝶。
它们在各种散发着芬芳的花朵之间翩翩起舞,时而成群结队,时而四散分开,像是在给两人引路一样,将他们带到了花谷深处。
那里有一片紫藤,紫藤花下有一只至少一米多宽的大蝴蝶。
这恐怕是两人见过的最大、最漂亮的蝴蝶了。
它周身都是淡紫的颜色,两条触须长而翘,就像女子纤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着。
它翅膀上的花纹更是美丽且奇特,像是紫色的云朵,又像紫藤花丛丛簇簇在它的翅膀上留下烙印一般,翅膀轻轻扇动,竟一时分辨不出到底是紫藤的香味,还是蝴蝶的本身的芬芳。
在这么美妙的花谷中,紫藤花藤背后居然有两棵巨大的桑树,桑树上还结了些桑葚果,倒是和整个蝴蝶谷的氛围不太搭配。
周围那些小蝴蝶们似乎能说话,此时正发出悉悉索索地讨论声:
“好美啊!”
“紫蝶果然是蝴蝶谷最漂亮的蝴蝶!”
“太漂亮了,我好想变得跟它一样美……”
那只被称为紫蝶的大蝴蝶似乎对这种夸赞十分受用,骄傲地抖了抖触须,发出人声:“你们两个是谁?”
“你就是蝴蝶谷主吗?美丽的蝴蝶大人。”沈亦低下头拍马屁。
紫蝶听了果然高兴:“我虽然很美,但并不是蝴蝶谷主。”
“你们找谷主做什么?”
“我们有两个同伴被蚕茧裹住了。”沈亦道,“还有一个同伴被两只蝴蝶带走,至今还没有消息。”
“你说的是这两只茧吗?”两只巨大的茧从紫藤上方吊下来,茧里的人还活着,正在疯狂的踢打着茧壁。
“雷虎!王天振!”沈亦喊了一声。
两人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不知道在蚕茧里面呜呜地说着什么,根本听不清。
沈亦连忙道:“蝴蝶大人,请你快点把我的同伴从蚕茧里放出来!”
“我只纠正你一次。”紫蝶声音冷了下来,“这不是蚕茧,是蝶茧。”
“顺便,我需要进食了,不但不会放了他们俩……还要连你们一起吃。”
紫蝶挥舞翅膀,周围瞬间起了风,似乎是在驱赶其他的彩蝶。
沈亦听到那些小蝴蝶们的声音:
“紫蝶要吃东西了,我们快走吧!”
“好奇怪哦它每次吃东西都不让我们看……”
“算啦它那么美,就听它的好了……”
为什么紫蝶进食的时候不允许其他蝴蝶观摩?
直到所有蝴蝶全部离开之后,两人面前的巨大紫蝶这才拼命挥舞翅膀从紫藤花架上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它的翅膀明明很大,却看起来很笨重的样子。
然而下一刻,刚刚还极致美丽的巨大紫蝶突然发生了一系列变化。
它翅膀上的紫色缓缓退去,硕大的翅膀被短小的灰白色羽翅替代,轻盈纤细的身体也变得粗短肥硕,它居然从一只美丽的紫色蝴蝶……变成了一只灰白色的大扑棱蛾子!
似乎是察觉到了两人惊讶的目光,紫蝶气急败坏地朝两人扑过来:“你们那是什么眼神?作为食物也要嘲笑我丑吗?!我这就吃了你们——”
“等等!”苏承望抬手做了个暂停的动作,“我有个问题,想在临死之前知道。”
“你把自己伪装成漂亮的蝴蝶,是因为《锦瑟》吗?”
大蛾子幽怨地说:“是我偷走的这首诗又怎样?”
“它们蝴蝶不但长得漂亮,还有这么多美丽的诗歌歌颂它们,可我却只能永远躲在暗处,遇到光亮扑上去时,还要担心会不会被人类打死……”
“幸好我得到了这首诗!我才能得到蝴蝶漂亮的外衣,虽然每天都得吃人维持外貌,进食的时候还必须恢复原状……”
苏承望轻笑道:“谁说你本来的样子丑陋了?”
大蛾子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不属于你的东西才叫【偷】,《锦瑟》不属于你,但如果……有这样一首本来就是写给你的诗呢?”
大蛾子怔怔道:“我也有……属于我的诗?”
沈亦望着紫藤花后面两棵巨大的桑树,终于明白了。
它不是普通的蛾子,而是蚕蛾。
“蝴蝶的确美,可它的美却是短暂的,无法保存的。”沈亦道,“但你不一样,你们蚕留下的蚕丝可以保存很多年,可以做成美丽的丝绸,这些东西在人类世界可是最昂贵的衣料呢。”
“有谁敢否认你们蚕的美丽?”
“况且,李商隐写给你的诗好像更出名呢。”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沈亦轻声道:“把偷的东西还回来,拿走本来属于你的诗吧……”
“你本来就很美,何须伪装呢?”
大蚕蛾肥硕的身体轻轻抖动着,一双小翅膀呼扇着,看起来十分可爱。
它喃喃地念叨着那首本来属于它的诗:“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这是属于我的诗……”
随着它念诗的声音,一道金色的卷轴从天而降,而卷轴上恰好就是那首被蚕蛾偷走的《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蚕蛾还回了《锦瑟》之后,它的身体也随之缩小,变成了正常蚕蛾的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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