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衍的东西不多,像是临时落脚的旅客。
梁轻最后将目光落在萧承衍身上,开口道:“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萧承衍垂眸道:“破坏府上规矩。”
他趴着的时候,收敛了气势,看起来认错态度非常诚恳,梁轻原本过来责问的心思顿时一软。
这还是幼年期的龙傲天啊,君子正直又纯情,怀着一颗赤子之心,从来不相信别人会无缘无故陷害于他。
梁轻摇头道:“三公主的事情,世子不过问我的意见,与皇室中人出现接触。这一次,世子协助绣绣私藏兔子,下次世子是不是准备要逃跑了?或者,偷偷去见了别的什么人呢?”
萧承衍一愣,忽然觉得,这人还不算那么笨。
“我从来没管过世子的行踪。”梁轻这次主动找萧承衍,还有之前让人挨板子,是想让人记住教训,不要乱来。
他怕萧承衍被有心人逮住过失,自己就兜不住了。
梁轻忽然说:“所以,世子可以不可以相信我。”
萧承衍垂眼掩去双眸里沉郁的深邃,嘴唇抿着,没说话。
梁轻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很难获得他的信任,道:“不管怎么样,世子如果瞒着我做过线的事情,我下次便不会轻饶。”
他语气严肃,萧承衍沉默了片刻,忽然说:“大人一直忘了一件事。”
梁轻疑惑地看着他,萧承衍说:“在临安城内,没有人能独善其身,大人不可能把我藏在国公府里而不受任何牵制,比如我身上的毒,就是皇帝所下,我时时刻刻都会因此丧命。”
萧承衍不同于梁轻,他身在南越,又经历两世,将一切局势看的更为清晰。
梁轻做不到让他彻底脱离这一场权力的战争。
梁轻发现,萧承衍比他想象中的,更为清醒和冷酷。
“大人要么把我推出去,让我做被牺牲的棋子。”萧承衍将这个选择抛给了梁轻。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梁轻,“要留着我,就得面对临安城的一切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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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朝后,梁轻和一众尚书阁臣前往御书房找皇帝。
路上,刑部尚书对梁轻小声说:“陛下准备赐婚三公主与徐世儿子徐恒的事情,大人听说了吗?”
梁轻点头。
刑部尚书又道:“等会儿陛下问起,大人一定不要答应。”
刑部尚书飞快地解释原因:“太后想要拉拢内阁,赐婚如果成了,徐恒成为驸马,而他的父亲徐世若在将来成为内阁首辅,与我们形势不利。”
经他这么一说,梁轻倒是想起来了,自己在朝会第一天,还被徐世给骂了。他和徐世关系,应该真的很一般。
到了御书房,皇帝果然说了赐婚的想法。
徐世避嫌不答,有几位老臣站出来表示同意,刑部尚书却撩起衣摆跪地道:“臣以为招驸马乃是国之大事,陛下还需慎重。”
梁轻挑眉,这南越的大臣已经能直接反驳皇帝了吗?
皇帝竟然也没生气,转头看向梁轻,问:“梁爱卿有没有什么想法?”
梁轻道:“臣……不同意。”
皇帝皱眉。
梁轻道:“不瞒陛下,前几日公主殿下忽然来臣府上,提出了一个特别突然的要求。”
萧月忽然去镇国公府买沦为奴籍的萧承衍,这件事早已在临安城中传的沸沸扬扬。
徐世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皇帝沉着脸道:“这件事朕正想问你。”
梁轻道:“陛下恕罪,此事臣已经重重罚了萧承衍。”
梁轻在内心给三公主说了好几声对不住,抬头正声道,“但是陛下,公主殿下竟然要买臣府上的罪奴萧承衍!陛下,三公主有这样荒唐的心思,您要是赐婚,让徐恒公子被世人怎么看待?”
皇帝惊了,徐世更是目瞪口呆。
刑部尚书听的一愣一愣的,这理由真是……非常犀利刁钻了。
被这么一说,皇帝也无法继续赐婚的话题了,摆摆手说:“行了,无事就退下吧。”
梁轻回到了镇国公府。
在以往,他必然会传唤按摩的男童,按摩酸痛的身体,趴着休息。
然而,梁轻刚进门,就阴沉着脸,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让陶管家去传萧承衍。
陶管家看着他的脸色,不禁为萧承衍捏了把汗。
这昨日才受了板子,今早还起不来,到中午才勉强起身,现在又被大人亲自叫过去……
陶管家不敢再想了。
萧承衍走过来还是一瘸一拐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跟着梁轻进了书房。
书房点着香,十分干净。
萧承衍不知道要做什么,便问:“大人想好怎么选择了吗?”
梁轻翻了下桌上的文书,说:“选择世子,对我百害而无一利。”
萧承衍垂下眸子,他就知道,什么相信不相信,都只是简单的说辞而已。
而无论是谁来,都不会在临安这样的形势下还选择自己。
他也没有失望,无比平静地问:“那么大人叫我来做什么?”
杀了他,还是,把他捆起来交给皇室?
梁轻撑着把手动了动,选了个合适的位置,低头思考了片刻,说:“架子上随便拿,念念书。”
萧承衍愣了,梁轻见他没反应,皱眉解释说:“今天皇帝说了赐婚的事,还特意向我过问了你。你不跟我呆一会儿,明日皇帝会多疑。不是说要齐心协力应对临安的一切风雨吗?”
萧承衍对这种反转有一丝恍惚,他转身去架子上抽了一本书,拿起来说:“兵书,要听吗?”
梁轻没意见,萧承衍翻开第一页,开始读。
他的声音带着男子的低沉和青年的年轻活力,恰到好处的悦耳,但无法掩盖兵书用的是梁轻看不懂的文言文的事实。
萧承衍读书,曾受到太傅的很多称赞。
咬字清晰,断句也从来不会错。
小半个时辰后,萧承衍读的口干舌燥。他停下抬起头,却见坐在书案旁边的人微垂着头,闭着眼睛,气息很轻,好像……睡着了?
萧承衍的眸子眯了起来。
梁轻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虽然面容苍白,睡颜却是出奇地安静无害,让萧承衍想起那只被梁轻放在膝盖上的小白兔,如出一辙的……特别好欺负的模样。
第10章
太医早就建议过梁轻不要太过操劳,这具身子实在太弱,他早早起来去朝会,又去御书房谈事,哪哪都需要劳心费力。
等到温暖又舒适的屋内,再加上萧承衍念的什么他完全听不懂,自然就一个犯困,睡着了。
萧承衍愣怔了好片刻,终于无奈地合上了手里的兵书。
他特意拿了本兵书来试探对方,为的就是让对方知道自己还有为豫王府翻案的野心、争权夺势的不轨之心,没想到梁轻根本没注意,还……还睡过去了。
头一次,萧承衍对自己的念书水平失去了信心。
有那么枯燥无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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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安静了一个时辰,守在外边的仆从和陶管家才见到有人从里头出来。
萧承衍一步一拐,走路姿势僵硬,连面色都格外苍白。
而梁轻气色不错,精神抖擞地说:“以后你每七天来这里一趟,今日不用干活了,休息一天。”
萧承衍一开口,嗓音是无比的嘶哑沧桑:“谢大人。”
众人的目光顿时从好奇怜悯变为震惊,这呆了这么短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把人折磨成这样?
人的心理总是对未知充满了恐惧,故而梁轻特意让自己和萧承衍独处,回避众人,引起猜测。
梁轻回到书房,陶管家送了一份养生银耳羹来,道:“大人,您真的要萧公子每七日去书房吗?”
陶管家是府上的人,跟梁轻的利益密切相关,梁轻很信任他,道:“放心,我不做什么。”
他咳了两声,他这身体真是什么也做不了,也就是萧承衍念了一个时辰的书,不喝不休息,是个人嗓子都会嘶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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