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低头,有志一同的沉默了。
如果不是数据造假,只能证明一点,兴宁伯和大宁都司上下实非常人。
一地的税收加起来,快赶上江浙一省膏腴之地。
边塞苦寒,人所共知。便是宁王朱权也不敢保证,可以将大宁经营到今日这个局面。
推举贤能?
上山下海也未必能再找出一个兴宁伯。即便找出来,没有定国公的支持,没有汉王和赵王的大开绿灯,想在大宁有所作为也不是件容易事。
坐在龙椅上,永乐帝一下一下敲着手指,眯着眼,抖着胡子,说啊。怎么不说了?奏疏上引经据典,要见真本事的时候就蔫了?
大宁都司上下串通一气,图谋不轨?
简直是笑话!当锦衣卫北镇抚司是摆设?
开互市,办儒学,提高边军待遇,招抚化外边民,一件件,一条条,早已写成奏疏和锦衣卫的条子摆在御案之上。
信不过兴宁伯,还信不过自己的儿子?
洪武帝能将二十多个儿子分封出去,给他们军队,令其镇守一方,就是因为在老子跟前,做儿子的永远翻不出多大的浪花。如朱棣这样的猛人,不也是等老爹大行之后才敢造侄子的反?
以朱高煦和朱高燧,更不敢轻易在朱棣面前玩心思,何况还要再加上一个沈瑄?
给儒学和边军的奖励,都是大宁都司发的,名义上,却是天子的恩赏。
学子和边军感激大宁都司不假,忠诚的却仍是他这个天子。
从锦衣卫送回的密保可以看出,兴宁伯清正廉洁,朝廷发给他的宝钞,多以天子之名又发了出去,这让永乐帝十分感动。
不想着搂钱,却为国散财,这得有多高的思想觉悟!
至于孟清和派人随郑和船队下东洋,计划同东洋各国互通有无一事,被永乐帝直接无视了。
“用人之道在得其心。体其情,恤其弱,人有感恩之心,如此,再图其功,未有不得其力者。”
这番话是朱棣讲给儿子听的,如今看来,却是要再提点朝臣一番。
能不能体会其中深意,就要看各人的造化了。
有造化的,必将得到重用。
脑子转不过弯来的,要么原地踏步,要么就只能一路后腿,彻底被同僚甩在身后。
暂时压下朝堂上的声音,朱棣再次召见杨铎,随即,锦衣卫北镇抚司做出了一番调动,随同孟清和北上的锦衣卫回京述职,其后再前往山西,云南,福建等地公干。
杨铎亲自带人前往北京,再往大宁,开原,宣府,传达天子敕令。
朱棣挂心的,不是孟清和等人的忠诚问题,而是要清查某些不安定因素,揪出一些背后势力安插在几地的探子。
部分机密之事,北京巡按御史都未上报,朝中的一些人是如何得知?
李景隆和邱福被弹劾的风波尚未过去,朱棣始终有个猜测,却一直没能得到证实。
他需要确认,即便有丁点的蛛丝马迹,也不能放过。
朱允炆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本该死去的人,不应该再活过来。朝堂之上,怀有异心的人也必须尽早处置,下狱的下狱,罢官的罢官。
他已经杀了不少人,如果硬要和他作对,妄图动摇他的江山,他不介意再次举起屠刀。
既然早已血流成河,多掉几颗人头又有何妨。
永乐二年十一庚戌,孟清和再得天子厚赏。
同日,定国公以巡视边塞的名义到访大宁,同兴宁伯就戍卫和屯田等多项问题进行了深入细致的讨论。隔日,定国公出发继续向北,兴宁伯再次告假。
大宁都指挥使司上下深感兴宁伯为国之心,彻夜操劳,实乃吾辈楷模。
面对属下敬仰的目光,孟十二郎的心情很是难以形容。
该不该解释?
考虑半晌,最终得出了否定的答案。
还是继续误会下去吧。
十一月丙辰,郑和船队送回消息,郑和以明使的身份见到了日本将军源道义,宣读了天子的诏令。
源道义跪接诏书,并已下令缉拿倭寇,保证严查边民入寇大明一事,还表示,他本人十分敬仰大明,将派遣使臣到大明朝贡。
信使到京时,日本的使臣团队已经在前来大明的路上。除了供上的方物,队伍中还有二十多名倭寇,将押送到南京,交由大明处置。
得知消息,朱棣很高兴,令礼部赐源道义金印,宝钞,彩币,以示奖赏。
好事似乎是一桩连着一桩。
十一月丁巳,翰林学士解缙等四十七人,献上奉皇命修撰的书籍初稿。永乐帝大喜,赐书名为《文献大成》,重赏了参与修书的解缙等人,并赐宴于礼部,对解缙等大加表扬。
负责监督工作的道衍和尚对这部初稿很不看好,提醒过解缙,无奈解缙不听,还是将书献了上去。
道衍无法,只能在赐宴之后觐见了永乐帝,甭管怎么说,监督的责任他是尽到了,那帮清贵的翰林不听话,真不是他的问题。
果然,道衍的预料没有错。
在大致翻阅过这部《文献大成》的内容之后,永乐帝脸黑了。
第145章 天子之怒
啪!
一卷书稿被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暖阁内的宦官和宫人顿时噤若寒蝉。
白彦回大着胆子探头看一眼,随即躬身低头,额头冒汗。
皇帝很生气,谁敢这个时候冒头,绝对和找死无疑。
“竖儒,安敢如此欺朕!”
永乐帝坐在御案后,牙齿磨得咯吱作响,怒气值不断攀升,临近爆表。他可以容忍解缙的某些投机行为,却不能容忍他不认真做事,不好好干活!
他下令修的是一部足以留存后世的典籍,结果翰林院献上来的是什么?
当他不识字吗?敢这么糊弄他?!
嫌脖子上扛着的东西太沉了,想挪挪地方?
“白彦回。”
皇帝叫人,不能再装背景,白彦回立刻上前,恭声道:“奴婢在。”
“把解缙给朕叫来!立刻!”
“是!”
白彦回退出暖阁,叫来两个小宦官,问清解缙和黄淮今日入值文渊阁,点了点头,当即带人前往。
值房内,解大学士正同黄编修对着即将送往大宁的敕令皱眉。
文渊阁七人中,黄淮掌制敕,深知天子对兴宁伯和定国公的厚待。赏赐不断,隔三差五还要发敕令表扬几句。这段日子,朝中因大宁都司掀起的风波未平,送往大宁和北京的钱钞布帛却不见减少,甚至有增加的趋势。
放下笔,看着新拟好的敕令,黄淮同解缙相识一眼,都不免叹息。
赏赐兴宁伯和定国公,何尝不是天子在表明态度,以示看重汉王和赵王。
天子有意设汉王护卫和赵王护卫,皆是五万七千之数,平王却仍留在京城,不令其就藩。
表面上看,这是天子对嫡长子的另眼相待,是恩宠。
实际如何,明眼之人都十分清楚。
不就藩,不设护卫,不掌封地,虽可听政,却无权决策。
若是平王获封皇太子尚好,依天子目前的意思,册封之日却遥遥无期。连力挺朱高炽的解缙等人都因天子几番斥责意气消沉,何况朝中摇摆不定的群臣?
在翰林院修书时,解缙曾同黄淮等人进行过长谈,得出的结论并不乐观。但囿于皇命,不得出翰林院一步,终归没有太好的办法。
现今书已修成,众人回到朝堂,想办法扶平王上位,成了眼下最紧要的一件事。
汉王和汉王就翻北疆边塞,颇有功绩,声望日隆。护卫设立,又有武将支持,羽翼渐丰,长此以往,对平王将大不利。
可往日经验却让解缙黄淮不敢轻举妄动。
一个不慎,平王将会彻底失去圣心。
汉王和赵王是庶子尚好,无奈天子的三个儿子都是徐皇后所出,同样嫡子的身份,象征着不小的竞争力。又有天子偏爱,局面对平王可谓是十分不利。
“宗豫兄,依你看,天子……”
值房内,解缙和黄淮正低声商讨着敕令内容,借以揣测天子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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