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巧仍是道:“我叫你滚!”
说是这样说,但陆巧拦在床前掐着小皇帝的手臂上青筋直冒,已然不是放开就能回头的状态。杨惑索性离去,边走边道:“我便当侯爷是答应了。”
杨惑的身影很快消失,康绛雪的心里却已经掀起滔天巨浪,他紧紧盯着陆巧,拼命摇头。
陆巧看着小皇帝苍白的脸色,问道:“你后悔吗?”
康绛雪难以回应,深深吸了一口气:“陆巧,不管你想做什么,你都不能和杨惑为伍。和他在一起是与虎谋皮,上一个和他合作的人现下已经死透了,你难道不清楚吗?”
陆巧却是冷笑:“和我为伍?他一个杂种也配?”但这个话头陆巧并不多说,他只问小皇帝,“你现在后悔了吗?”
康绛雪确实后悔,但他后悔的和陆巧希望他后悔的全然不是一件事情。康绛雪忍了好几秒,问道:“你想做什么?”
陆巧道:“你心里知道。”
康绛雪一瞬间想到了盛灵玉,想到了宫里的长乐,他再三无言,最后竟也开始想到曾经的陆巧。
小皇帝劝道:“你是陆侯的儿子,是世袭的权贵,你是新的陆侯,你这么做,会让自己万劫不复。”
陆巧陷入沉默,他的眼睛里映着小皇帝,但不温柔,而是烧满了新的火焰,又开口:“可是,是你招惹我的,如果不是你选错了人,我本来能一直做陆侯爷。”
康绛雪鼻腔微酸:“你和我说过,永远都不会背叛我。”
陆巧微顿,却是笑了,他字字诛心,冷声道:“是你先背叛我的。”
第160章
小皇帝被扣在了房间里。
陆巧没有和他待太久,很快便走了,走之前,他在门外安排了新的看守。
这些人守在小皇帝身边,片刻不离,严格地拘守着他。小皇帝既传递不了消息,也迈不出去一步,无论有多少焦急都只能在自己的心里生根发芽,就这么无计可施地陷入一场沉默的囚禁。
看守小皇帝的人自然不会主动和小皇帝说话,不过也没有苛待小皇帝。
不知是不是陆巧曾经交代过,没多久便有人给他送了不少饭菜,都是小皇帝平日里喜欢的菜色。
小皇帝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分毫未动,只焦灼地忧虑外面的情况,一等便是好几个时辰。
因为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能得到的消息太少太少,一旦独处,很容易思前想后把一切糟糕的可能性都在脑海中发酵一遍。
也许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可在小皇帝心里,着实已经糟透了——他预料过苻红浪的行动,杨惑的谋算,但他真的从来没有将陆巧的背叛放入其中。
由是再等到陆巧出现时,康绛雪便急急问道:“你去做什么了?”
他其实更想问的是,你和盛灵玉开战了吗?
但理智尚在,他没有如此直白地问出口,怕惹得陆巧不快。
观察陆巧的行动,他尚没有移动小皇帝,想来此刻皇城之中还是安全的。陆巧的脸色也尚可,瞧着既不慌乱也不匆忙,虽有些严肃,但没有任何遭受挫折之态,想来还没有打起来。
陆巧没回应小皇帝的问题,反问:“你就这么担心他?”
康绛雪哑然。
一句话说得小皇帝瞬间哑巴,陆巧却不见任何愉快。这种讽刺小皇帝的话效果总是双向的,刺伤小皇帝的同时也在嘲笑自己,好像在不断证明:在小皇帝心里,他就是比不上盛灵玉。
陆巧冷着脸,已是被扫了兴,但目光落到未动的饭菜上,仍多问一句:“怎么不吃东西,用绝食吓唬我?”
康绛雪心里记挂太多,只发问:“海棠在哪里?”
“你还有空关心一个丫鬟。”陆巧根本不欲回答,“我问你,怎么不吃饭?”
小皇帝不想吃饭,也吃不下饭,在这种被陆巧私下扣住的关头,他觉得自己和陆巧的每一句话都是废话。
然而陆巧并不这样觉得,他们两人相处的时间就是太少,以至于他连为什么走到这一步都还没有理清就已经陷入了怨愤和嫉恨。
陆巧对小皇帝的心绪尤其复杂,有时怨他怨得咬牙切齿,偏偏狠不下心动他一点,这种情绪堆在心里,最后变成无处可以发泄的愤怒。
“人都死哪里去了?看不到饭菜凉了吗?!还不拿去换!”
底下人匆匆依照命令行事,陆巧走了几步靠近过来,顿了顿,叹了一口气。
他似是有话要说,但这一靠近小皇帝,忽然在小皇帝身上闻到了一些若有若无的香气。
这不是香料的味道,而是属于孩子的味道,是一种奶香。
有什么想法忽然重新蹿入脑海,迫使陆巧迅速想起了不佳的回忆,他开口道:“那个孩子……”小皇帝的皮肤泛上了一些冷意,听见陆巧发问,“她是你跟盛灵犀的女儿?”
陆巧并不知道他受了苻红浪的药能怀孕之事,有疑惑也只能怀疑这一关节,想来若非如此,根本没办法解释长乐的长相。
康绛雪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索性沉默。
陆巧更加恼怒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跟我说实话?”
这里头的实话说了只会让事情越发不可收拾,康绛雪下意识地侧过身子,避开陆巧的直视。
可他微微一动,脚上的链子便发出清脆的声响,提醒他如今的处境——他已经是陆巧的掌中之物。
陆巧的火气烧起来,揪过小皇帝的衣领:“躲什么!你是皇帝,你不是谁都不屑一顾吗?!怎么,如今敢做不敢当?!”
放在以往的任何一个时候,陆巧都不会对小皇帝如此地强硬粗鲁,也正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如此强硬,才这么轻易地失去了小皇帝。
陆巧扯松了小皇帝的衣领,康绛雪人一歪,大片的胸膛露了出来,与之一起的……还有盛灵玉日夜不休留下的大片痕迹。
那种昭示着无尽亲密的深色痕迹乃是人为,不难想象是发生了多少次的亲昵才能如此令人耳热。
陆巧感觉好似被一口气堵在了喉咙,嗬嗬作响,竟发不出任何别的声音。
门被打开,看守之人送了新的饭菜,陆巧猛然站起身,将整个食盒都砸在了地上,瓷碗从木盒里滚落,登时摔得支离破碎。
陆巧道:“滚,都给我滚!”
这一番吵闹如此骇人,康绛雪险些以为陆巧会扑上来和他动起手来。
但就在陆巧情绪到达顶峰时,来人将陆巧叫了出去:“侯爷,外面有请。”
陆巧红着眼看了小皇帝一眼,头也不回地去了院中,走了亦没有关门,丝毫不在意这些谈话有可能会被小皇帝听到。
康绛雪心脏乱跳,跟着追了几步,看守的人不许他踏出门,但就在这门口,他还是得以瞧见杨惑在廊后阴影之中低低和陆巧说着什么。
杨惑道:“……进宫的人不成,果然是骗不得他们开宫门,还是按照之前所言,暂时围了。”
陆巧不似杨惑这般认真,不屑回应:“你待要如何?”
杨惑道:“自是攻城。”
陆巧笑声渐冷:“你当我是傻子?你还剩多少人手?靠谁来攻城?”
杨惑仍是继续:“迟则生变,盛灵玉不是凡人,给他时间,只会更没退路。”
陆巧依然不同意:“是我没退路还是你没退路,这可是两码事。”
杨惑又低低说了些什么,小皇帝却是听不清了,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了陆巧和杨惑意见并不统一,一个着急,一个不急。
便是这时,康绛雪忽然听到许多嘈杂之音,有许多女子的哭声响起,细听似乎还有老人孩童的。
陆巧也听到了,他诧异地望向杨惑,问道:“你搞什么?”
杨惑回答平淡,声音和人一样笼罩着一层阴沉之感:“盛灵玉关闭宫门及时,但他又能护住多少人,文武百官的家眷都在我手里,谁人敢反抗,谁人便家破人亡。”
为谋大事不择手段,杨惑此人,便是如此。沦落到这种境地,他像是已经放开了手,懒得拘泥于表面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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