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攻报复计划(66)
“我不知道这样说你能懂或者不能懂,但我只能言尽于此了。”
Aimee抿了抿嘴角,将那一缕苦笑收了起来,放缓了声音道,“许一……你该长大了。Ria是个称职的金牌经纪人,我祝你——前程似锦。”
那个小孩子从默默无名的18岁到大红大紫的19岁。
终于和与他一路走来的公司。
一刀两断。
没有在听电话那头说了什么,Aimee先行按了挂断。
她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战役,转过头重新走回站在沈灼身边的时候,才发现他桌上的文件竟然还在刚开始的那页。
他一页也没有翻过去。
他的动作也一下都没有变过。
Aimee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压在心口上,却不上又不下:“老板……”
沈灼终于转了过来,他放下笔,像是将自己的情绪也放了下去。
他对Aimee摇了摇头,又浅浅笑了笑,声音很轻的道:“该走的终归是要走的。迎来送往,娱乐公司一贯都是这样。不用难过。”
“可是老板……”Aimee仰了仰头,眼睛微微泛了一圈红,“老板,我预备过任何一个艺人来提解约方案,可我从来没想过许一会跟我们解约……”
沈灼似乎被她这句话问的愣了片刻,才笑了一下,伸手将桌上的那张支票取了过来。
“我和许一签约的时候,他还没有高考。”沈灼伸手比划了一下,“那么小一个孩子,哪里看得懂什么合约……”
“我当时就吓唬他,跟他签了十年约,然后跟他说违约金很高。”沈灼将支票放在手上抖了抖,又自顾自的道,“合同上签了违约金一百万,对当时的那个高三生的确很高。”
作为公司最当红的艺人,许一的合约一直都是沈灼单独放在柜子里的,别说其他人,就连Aimee也没见过。
此时听到沈灼说起,Aimee才一脸惊愕道:“一百万?只签了一百万?老板,艺人约的违约金不是向来都是五百万起步吗?一百万有什么威慑力?”
“就是一百万……吓唬那个小孩子的一百万……”
沈灼将那张支票放回了桌上,自己靠回了椅背上,眯起眼睛,声音极轻道,“因为Aimee,我也以为,他不会跟我解约的。”
这句话一出口,Aimee剩下的话便再也没有说出来。
在沈灼极轻极淡的口吻里,她听到了一种从心里感到失望的声音。
但沈灼似乎没有将这件事考虑太久,他重新坐直了身子,拿出签字笔,在三份解约函上流畅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将文件和那张支票一起递给了Aimee。
“文件寄回去,就说我同意和平解约。支票打给财务部,让他们算入总资金流。”
沈灼想了片刻,“他不在国内就不办记者会了,下午让公关那边直接发声明,就说是和平解约。以后,就互无瓜葛了。”
“我知道了……”Aimee将几份东西全部接了过来,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老板,你,别难过。”
“放心吧。”沈灼向她挥了挥手,露出一个笑道,“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赶紧去办吧,一定弄妥当了。”
“是!”Aimee点了点头,转过身来不忘叮嘱道,“老板,明天星期二了,今晚别吃油腻辛辣,明早别吃饭,体检要抽血的。”
“去吧,我知道了。”
沈灼还没说完这句话,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只好给了Aimee一个放心的眼神,一边伸手将电话拿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Lin,沈灼皱眉想了想,实在没想通他这时候打电话能有什么事。
“Lin?你不在好好陪着苏净丞,给我打哪门子电话?”
“我的号码被你拉黑了……”那一头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地开口道:“我是苏净丞。”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发晚啦。大家晚安。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我是……苏净丞。”
***
在听到那个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的时候,沈灼突然感觉到了一种由心而生的迷茫。
他甚至需要几秒钟的时间来跟自己确认。
这是苏净丞吗?
两人其实已经很久未有交集了。
在他印象里的那个男人自负得不可一世,连语气里都带着像是从骨子里生长出来的傲气,他看着别人的眼神里永远有一种居高临下,像是连说句话都是施舍。
然而曾几何时,他的声音沉了下来,从趾高气昂的命令到了皱着眉头的询问,在一步步慢慢下滑,终于成了今天带着惶恐的小心翼翼。
在空无声响的电话气流声中,沈灼发现自己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来。
那种压抑是来自于所有水滴石穿的光阴里,他和苏净丞都被折磨,都被改变得体无完肤的,挫骨之痛。
在经历绝望、憎恨、在爱与不爱都已经消失之后,两个人竟然还能重新坐在电话线两头,安安静静的再说一次话。
又或者说,这是在沈灼已经气喘吁吁后,苏净丞终于一步一步的,缓慢而艰难的。
追了上来。
他带着满身的鲜血淋漓,带着已经支离破碎的身体和近乎于执拗的决绝,锲而不舍的重新追了上来。
沈灼有些茫然的抬起头向窗外看了一眼,正是斜阳夕下的时候。
“一娱”没有设置“鼎丞”那么多的玻璃幕墙,少了折射之后,落日余晖的血色便明晃晃的全部洒在了他的视线里。
实在是有些像他和苏净丞的爱情。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似乎是要将胸口的全部郁气都吐出来,好半天后才闭了闭眼,平静的对电话那头的人道:“苏净丞……你还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微微一顿,隐隐约约传来几句非常模糊的话音,像是医生在叮嘱什么,听不清晰。
过了好半天苏净丞才又挨近了话筒,非常谨慎的问道:“我听说,许一和你的新公司解约了,是吗?”
沈灼性格里就不是个风花雪月的人,他为数不多关于感情的想法基本都奉献给了苏净丞,可惜就算这样,感情问题也依旧不会对他的工作有任何影响。
就在苏净丞提起第一句关于许一和“一娱”的时候,沈灼几乎是立刻条件反射的就强行进入了工作状态。
他收回了自己的视线,靠在椅背上盯着办公室的天花板,耐心的等苏净丞把一句话都说完了之后,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不客气的道:“苏净丞,你这是上门来笑话我了?”
苏净丞正躺在苏家老宅里吊液体,苏老爷子刚刚被他气得带着医生甩门而去,一直跟在苏净丞身边的Lin追了出去,现在房间里就剩下两个时时刻刻盯着他的护士。
看不见之后的其他感官便会显得非常敏锐,苏净丞甚至能隐隐约约感觉到那两个小护士在刚刚给他换了吊瓶后就在旁边偷偷听他打电话,大概是一边听一边互相使眼色。
被沈灼一句话噎回来后苏净丞梗了梗,几乎是下一秒便感觉到那两个护士偷看的视线更灼热了。
“沈灼……我没有要笑话你的意思……”
极大的无力感让苏净丞有些不适应,他努力用右手撑了一下床想坐起来,似乎想用这根本没有意义的动作让沈灼感受到他的诚意,然而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引起旁边那两小护士的惊呼。
“苏先生!您不可以坐起来的!”
“啊!——苏先生您快躺下!您的身体不能这样!”
苏净丞还没反应过来,脑子里第一个想起来的竟然是沈灼最讨厌这种尖叫式的争吵。
他顿时生怕沈灼那头一个不高兴把电话挂了,赶紧对着电话道歉:“我这边有点吵,对不起,没打扰到你吧?”
沈灼被苏净丞这句话弄得非常无语,他今天的工作已经做完了,索性伸手把电脑关了:“苏净丞,我已经成年很久了,几句隔着电话的尖叫承受得起。”
“哦……”苏净丞嗫嚅着动了动嘴唇,一时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有很多很多话想对沈灼说,却又都不敢说。
他看不见东西又不敢乱动,乖顺的坐在病床上努力的想应该先跟沈灼说什么,苦恼的像个孩子。
——刚刚应该写个草稿的,写个草稿就好了。
——可是他看不见,写不了草稿。
——在心里打个草稿也是好的……
脑血管出现问题的病人是极其脆弱的,他们无法承受长时间的用脑,这其中就包括思考和对话,所以在苏净丞想了好一会儿还没有决定要先和沈灼说什么之前,两位专业的护士就已经先开了口。
“苏先生,今天打电话的时间到了哦。我们应该要挂电话了。”
“不……”
苏净丞当然不愿意,他看不到护士的位置,只能下意识把手里的电话两只手抓紧了放在胸前,像是抱着自己仅剩下的一件宝贝。
在护士的眼里每个病人都脆弱无比,何况是给他们付了丰厚佣金的苏净丞,她们自然要照顾的更加周到,所以当然更加不能让通话影响到苏净丞的身体恢复。
她们弯下身哄道:“苏先生,不能超过每天的电话时间,这样病才会好。”
苏净丞更加警惕的将手机向后缩了缩,空茫茫的眼睛四下扫了一圈,又空寂寂的收了回来,一副誓死也不交出手机的样子。
两位护士有些没办法了,苏净丞和很多脑血管疾病的病人不太一样,他的神志非常清楚,淤血只影响到了他的视觉,也最严重的影响了他作为一个集团负责人很重要的部位。
她们不能硬从苏净丞手里抢东西,这于情于理都不合规矩。
苏老爷子下了死命令要照顾好他的孙子,百般无奈之下,两位护士同时注意到了苏净丞手里还没来得及挂断的电话。
刚刚苏净丞在电话里提到了沈灼的名字,两位关系向来不错的小护士对视一眼,凑近了话筒齐齐大声喊道:“沈先生——苏先生今天的打电话时间已经过了!您能劝劝他挂电话吗?”
沈灼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态才没有选择挂断电话,而是在另一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听两个小护士对付苏净丞,最后无辜的在电话那头又被女高音震了两下,感觉耳膜都颤了颤。
苏净丞发现自己吃了亏,赶紧又把电话拿到了耳朵边上,正想跟沈灼说什么,却听沈灼那边先开了口:“你把电话给护工吧,既然还没好,就少打电话,多少有辐射。”
“我没事……”他无法确定两位护士的位置,只能伸手指了指门,“你们先出去。”
“可是苏先生……”两位小护士面面相觑,都有些游移不定。
苏净丞的性格比之以前简直有耐心了太多,他摆了摆手,平平静静的对两人道:“关上门出去,十分钟以后再进来。”
到底拗不过苏净丞,两位护士又叮嘱了几句,接着房间门轻轻的被关上了。
他毕竟是刚刚从手术台上下来,没休息多久又回了国,虽然一路上已经尽量安排妥当,但带病的身体到底不如从前,苏净丞仓促的喘了两口气,“沈灼,我不是要笑话你。”
沈灼没说话,但电话也没挂。
“‘一娱’刚起步,我怕许一走了你那边撑不起来。”
苏净丞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褪不去的病气,沙哑而缓慢,他缓了缓,才又接着道,“你把‘鼎丞’挖得太空,一时半会儿起不来了……你直接把在‘鼎丞’剩下的股资全撤了把,我明天让Lin去你那儿买回来。”
“你什么意思?”
沈灼皱了皱眉,他当时是想做空“鼎丞”,但里面剩下的有些员工他的确带不走,所以最后还是留了点资金流在那边。
“我替你把‘鼎丞’的亏空担下来。”
苏净丞苍白而涩然嘴唇艰难的张合,他轻轻的笑了笑,干涩的唇瓣便慢慢渗出一点鲜血来,看上去可怜而苍凉,“沈灼……我再送你一个礼物。”
“苏净丞,你发什么神经?”
沈灼有一种奇怪的直觉,这个礼物他似乎受不起,更不想受。
他一边从办公椅上站起身一边往外走,声音里的不耐烦中带着一种忙乱感,“没其他事我挂了,你好好养着吧,听听你那破锣嗓子。”
“沈灼,我把苏氏送给你。”苏净丞却没等沈灼挂电话,就飞快的将这句话说了出去。
医生特地叮嘱过他一定要慢慢说话,大脑出血的病人最忌讳快节奏,但苏净丞却已经等不及了。
他太了解沈灼,那个人狡猾而含蓄,只要留给他一点点空隙,他就会缩得无影无踪。
果然,电话里安静一片。
沈灼却并没有挂电话。
良久之后,悄然无声的电话线中传来一声极短促的冷笑。
沈灼站在办公室门前,面对着偌大的落地窗,露出一个浅淡极了的笑来:“苏净丞,我记得在你的遗嘱上,你的苏氏早就是我的了。”
“可是你当时不要,现在我把它收回来了。”
苏净丞的眼底闪过一丝痛色,声音中却似乎完全没有被沈灼的话伤到,他顿了顿,十分好脾气的道,“我知道你对‘一娱’的期望……你以前,跟我提过。”
沈灼微微愣了愣,这一世他是绝对没有和苏净丞说过这件事的。
到时上辈子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有时候一旦吵架,他就会赌气说要自己出去开公司。
太久远的事情,真为难他还记得。
没有听到沈灼的回音,苏净丞停顿了片刻,又道:“是整个苏氏,不光是国内的资产……苏家的情况你清楚,我不可能让他们来跟我分一杯羹。”
“赚钱的部分都在英国?是吗?海外向国内融资?”
沈灼疲倦极了的靠在门款上,慢慢点起了一根烟。
他已经许久没有抽过烟了,以至于闻到烟味便先咳了好一阵,等到咳嗽平复下来才道,“你每年借着去英国看苏格的借口,是去打理你那边的产业,这一世如此,上一世也如此……我说的没错吧。”
苏净丞没有解释,两个人沉默了许久,他才道:“对不起……”
沈灼出事的那次,他去英国本来是想彻底缕清资产脉络,再将所有的小情儿一并打发干净,回来带那个人去国外结婚。
是的,结婚。
可惜该说的时候没有说,后来便再也没有了说出口的机会。
他背着自己的过错,背着两人错过的一生,在饮恨的上一世英年病逝,重新开始新的一段罪赎。
“没什么可对不起的。”沈灼抽烟的姿势娴熟而优雅,袅袅的烟雾顺着玻璃窗飘散开来,轻薄而缥缈。
他吐出一个烟圈,十分平淡道,“苏净丞,没有什么可对不起的,我沈灼两辈子都玩不过你,我认了。”
“你别这样……沈灼……”
“好了,话都说开了,没必要在故作矫情。”
沈灼很快就将一支烟抽完了,他将烟蒂丢进烟灰缸,到底没有将第二根燃起来,“说吧,你有什么要求?不用说白送给我,我们都是商人,不是过家家的小孩子了。”
苏净丞的脸上露出一个苦笑,映衬的他带着病容的一张脸更显仓惶。
他空荡荡的视线无措的在室内扫了一圈,又有些茫然的收了回来。
他努力让自己带着点笑意开口,看上去不至于那么狼狈,可声音却比之前还要涩哑:“我不会跟你做生意……沈灼,我苏净丞这辈子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在你大学毕业进‘鼎丞’跟你做的那笔生意……”
那笔生意让他得到了沈灼,也让他彻彻底底的失去了那个人。
“哦?”沈灼面上看不出表情,在夕阳逐渐落下的光与影之间晦暗不明。
“沈灼,我想跟你要一个承诺。”
苏净丞的声音里带着点细微极了的颤抖,在两位小护士暂时退出去后房间里空无一人,不然便肯定能发现他抓着手机的手也在发抖。
沈灼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他在电话那头沉默,像是在寻找应对的招数。
苏净丞苦笑一声:“我把苏氏国内外所有的股份,现有资金流,产品,配方全部都无偿赠与你。你能不能答应我……两年之后,再给我一个机会?”
像是怕沈灼立刻就拒绝他,又像是有其他原因,苏净丞又在后面立刻补上了一句:“或者你还有其他什么要求,你都告诉我,让我再多等几年也可以。”
电话那头还是没有回答。
“沈灼……”苏净丞渐渐带上了恳求,又从恳求变成了哀求。
“为什么是两年?”
沈灼突然问了一个很莫名其妙的问题,他像是笑了一下,接着又自顾自道,“是因为你受了伤,需要两年时间治疗?如果治不好,就自卑的决定放过我?是这样吗?”
苏净丞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沈灼……”
“这么多年了……”沈灼像是本来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停顿了片刻,突然笑了。
那道笑意极其复杂,带着笃定和果敢,又有似乎一点点的绝望与脆弱。
他轻声开了口:“行,我答应你苏净丞,两年之后,我再给你一个机会。”
苏净丞瞬间像是被注入了新生的鱼,从垂死的砧板上活蹦乱跳了起来:“真的吗?沈灼,这是你自己答应的,不能后悔!”
“当然是真的。”沈灼幽幽的肯定了这句话,“是的,苏净丞,我答应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