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废话,转身背锅(4)
林然捂住肚子顺着杆一点点滑下去,嘴角都开始冒出一点点血沫,却忽的放声笑起来,腹腔被带着一震一震鲜血汩汩,也不觉得疼。
他觉得这样也好,躲避着真相,躲避着所谓的同伴,只抱着不为人知的罪名,化作一把骨灰。
林然微微仰头,他抬头的幅度很小,却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温衍能清楚的看到他的眼泪和着血沫,晕成一片淡淡的红,斑驳在脸上。
对不起,温衍在心中开口,眼神有些闪躲。
说实话,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直接的……捅人,自己进入位面境管局也就一年半左右的时间,其中一年还是在岗内培训,偶尔进入位面工作,也是作为推动剧情的小龙套,哪遇到过这样的境遇。
所以即便表面上再滴水不漏,心理防线也还只有低浅的一层。
但就目前情况而言,林然想要全身而退实在太难,他敢保证,要是自己现在放任林然离开,他肯定转眼就落到黑二手里,而他已经没有第二颗“快活大补丸”了。
温衍不想让林然和陈荣任何一个人出事,作为方白是这样,作为温衍也是这样,所以温衍心很累,步步为营这种东西当真不适合自己。
林然感受到方白眼神的闪躲,竟生出一股诡异的快感,他不知道方白是什么心情,挣扎?后悔?还是痛快?也许都有吧,但自己已经没有心也没有力去琢磨了,他连自己都救不了,怎么救身陷泥淖,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同伴的方白呢?
林然感觉到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闭上眼睛的一刹那,他好像看见方白朝自己伸出又猛地顿住的手和紧皱的眉头,那样的虚伪……又诚实。
温衍长叹一口气,蹲下身子将林然撑了起来,然后转身在栏杆缺口那处,将林然扔了下去。
他在那个位置已经安装好了逃生特用的柔性浮气防护网,可以保证林然不会二次受伤,等他在水面上漂上半个多小时,就装作渔船工作人员打个电话报警,沈泽那边总会来人的。
半个小时后,仓阳市公安局忽然接到一通奇怪的报警电话,说在云鼎码头的河滩上浮着一具尸体,报警的是个小年轻,听起来吓得不轻,说话都结结巴巴,接警员反复确认了好几次地址才转接了刑侦大队。
沈泽听到云鼎码头的时候,正在写复职报告的手一顿,笔尖在白纸上留下一个不小的墨圈,看起来有些碍眼,于是也没了咬文嚼字的兴致,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沉声说了一句:“愣着干嘛,走啊。”
“头,你身上的窟窿补齐了没啊,别竖着出去横着抬回来,你要是折了,孙局非把我们沉塘不可。”
“就是,我们去就好了,刚从医院回来,这椅子都还没坐热就出去吹风,壮烈了我们上哪儿哭去?”
“也不知道头是个什么体质,刚出院就碰到案子。”
沈泽听着耳边嗡嗡作响也不理会,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医院醒来之后就觉得很不安,那种感觉不可名状,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却又好像触手可及,在听到云鼎码头的时候,那些落了灰的东西忽的鲜明了一角,浮浮沉沉,攀援而上。
所以他必须走这一趟。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起杀人抛尸案,包括沈泽,因为云鼎码头已经荒废了很久,四周长着密集的树木,阴冷寒怆,在这里出没的动物都比人多,行船更是寥寥无几,即便是沿着交错的河道漂一路,尸体也不会漂到这里来。
但是当沈泽听到各种“还有呼吸”、“头,还有救”的惊叫声,再看到林然那张脸的时候,心下一沉,各种猜想以迅捷的频率更迭交替,最终仍旧没有一点定数,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不受控。
沈泽迅速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林然身上,然后招呼跟组的法医做些最基本的救治,接着便跟着坐上了车,全程一言不发。
别人不认得林然,他认得,别人不知道林然的身份,他知道,所以那些暗藏深处的“难言之隐”就显得更加重要。
出警的众人看着沈泽神情半掩在阴影里,整个人像是罩上了一层厚厚的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不太对劲,明明是件好事,看隔壁法医组喜上眉梢就知道了,所有人工作量骤减不说,救人比收尸不知道要好上几分,可是他们头却好像不太高兴。
但大家也就敢在心底猜猜,识趣地挪开了视线。
回到房间的温衍收到“林然已被安全救起”的提示,长舒了一口气,趴在床上拿出一颗奶糖熟练地剥去包装,扔进嘴里,那种熟悉的味道瞬间填满一切,好吃的温衍差点掉下眼泪。
在这个和现实世界背道而驰的陌生位面,一颗糖足够疗伤了。
第4章 破晓
林然醒了。
睁眼的时候,整整花了十分钟的时间才接受自己还活着这个事实,看着入眼一片的白,听着耳边嘀嘀作响的叫不上名字的各种仪器声,林然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头,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满满的荒诞和不真实感。
来来往往一众医生和护士,脸上没什么神情,也不说话,只专注于记录手上各种数据,偶尔蹦出几句“还要静养,再做观察”,那冰冷似雪的大褂压得林然气都有些喘不匀。
待病房重新安静下来,林然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沈泽,还有些恍惚,那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插着手倚靠在一角的茶桌旁,一点都不像板正的人民警察,倒像是行走在镁光灯下的明星。
也是,这人向来“不像样”。
孙局长推门而入,带着满身的寒气,紧锁着眉头走到林然床头,用手抵唇轻咳了一声,温声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然将视线从沈泽身上移开,眼神晃了一圈,也没什么落脚点,最终只盯着天花板摇了摇头,嘶哑着嗓子开口:“师兄怎么会在这里?”
孙局自然知道林然是什么意思,他做线人这事,除却省厅特批的直系领导,其余人一概不知,即便是沈泽,手也伸不了这么长。
“这事说来话长,以后再跟你说。”孙局递了一杯水给林然润口,“身上的伤怎么回事?被黑二发现了?”
“以后?”林然叹息着重复了一句,这个词听起来可真奢侈。
沈泽踱步走了过来,他在看到林然的瞬间就否定了这个猜想,因为这伤势说轻不轻,但也不算重,如果是黑二下的手,林然断不会有活命的机会,甚至连痛快死去都是奢望。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林然闭着眼睛,极为平静地开口,那语气就好像现在谈论的是些琐碎日常。
“有人报警,说在云鼎码头的河滩上有浮尸,阿泽就带人去了。”孙局道。
林然听着听着,忽的笑了,那些清醒又叫人难以接受的事实,重重叠叠,带着血气将一切牢牢裹住,那人在捅了自己一刀之后,随手抛下了海,就像扔掉一件碍手又不好看的垃圾一样。
孙局一直说方白是做大事的人,林然以前不信,现在信了,不是谁都能那样面不改色对着同伴开枪的,至少他做不到。
“荣哥死了。”林然放在被子底下的手紧紧攥着,面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漠然又冷静,他声音极低,沈泽和孙局却猛地一惊,事情远比他们想象中的严峻。
孙局转过身去,下意识去摸胸口放着的香烟,透过大门的玻璃,看到那鲜红的“禁止吸烟”的标志,才回过神来,这里是医院,床上还躺着伤员,才叹息着放下手去。
“那你呢。”沈泽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明明姿势很闲逸,眼神却有些凌厉,直直盯着林然,“阿然,你为什么会受伤,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林然听言一怔,瞳孔涣散的像是找不到任何焦点,他撇过头去,幅度很小,可拒绝回答的意味很明显,这不是什么好事,沈泽知道。
他在审讯室里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见惯了各种小动作和不配合,明白林然这模样代表着什么,虽然心理暗示引导一直是自己的专长,可他不想把那一套搬到林然身上。
从来没有什么无端的犹豫和沉默,陈荣死了,林然伤了,剩下的一个方白他却闭口不提,其中的难堪和狼狈他暂时不想提,沈泽选择保留这个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