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师父暗恋我(80)
“有刺客!”一声叫喊划破长空。一时间,护卫的“护驾声”,女眷的惊呼声,各种锅碗器具碎裂之声接连响起。原本秩序井然的宫宴,霎时乱作一团。
箫风临不知这变故从何而来,转头看向楚昀,后者的神情已经收敛起来,专注得可怕。
须臾,楚昀道:“走吧。”
箫风临下意识脱口而出:“去哪儿?”
楚昀没有回答。箫风临顺着楚昀的目光看过去,不远处,一人锦袍官服,正在护卫的簇拥下悄然离开。那人正是左相程岚。
程岚也没有料到好好的宫宴怎会遭来刺客,他昏头昏脑被几名护卫护送离开。远离人群后,程岚方才回过神来,浑浑噩噩问道:“陛下何在?”
护卫不答,两人涌上来挟着他手臂,不由分说驾住他一路穿过宫墙。程岚这时才觉出异样,宫中亲卫都经他手选拔而来,这些人,看上去却陌生得很。程岚当即心底一凉,扭头质问:“你们是谁,要带我们去何处?!”
依旧没人理会。程岚一掌推开距离他最近的那名护卫,顺势拔出对方腰间的配刀。可就在此时,他却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眼前一晃而过。
程岚只觉手腕一凉,温热的鲜血喷溅在他脸上。他低头看去,他的右手,竟从手腕处整齐断开,残手落在松软的雪地上,鲜血染红一片。
飞檐之上,楚昀漠然地收了剑。
程岚倒地痛呼,脸色煞白,失态大喊:“是谁派你们来的?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当朝宰相,你们今日谁敢动我!”
楚昀足尖轻点,落到他面前:“别喊了,是我。”
“你是谁?”
楚昀不答,他的身后突然涌来一队禁军。程岚面露喜色,连忙道:“这是刺客,快把他拿下,拿下!”
那名禁军之首走上前来,朝楚昀行了一礼:“楚公子,事情已经处理好了。”
楚昀道:“不愧是钟将军,行事雷厉风行,佩服。难怪我幼时总听父亲提起,说钟将军乃不世之材,有大将之风。”
程岚面色苍白如纸:“钟善……他竟敢谋逆!那你,那你就是——”
“谋逆?你好像有点误会啊。”楚昀一脚将人踢倒在地,垂眸幽幽道,“谋逆的人,是你才对。左相程岚,勾结反贼,结党营私,还派人在宫宴上刺杀陛下,意图谋反。你的那群乱党现在已经招供,你还有什么话说?”他停顿一下,又道,“至于我,你亲自派人拟了我的通缉令,连我都不认识?”
“你——!”
禁军头领颔首道:“楚公子,这一年间,若非您从旁协助,我们也无法取得这奸臣的罪证。钟将军已言明,可将这人交予楚公子处置。钟将军会向陛下言明,奸臣程岚畏罪潜逃,殊死反抗,被禁军当场击毙。”
楚昀轻笑一声:“钟将军真是太客气了。”
“您请便。”他说完这话,率兵后退数尺,作壁上观。
楚昀蹲下身,他的眸光落在程岚身上,依旧神色淡淡:“权倾朝野?高高在上?当初派人灭我满门的时候,你可是威风得很啊。再你看看你现在多可怜,我甚至只需要动一动手指,就能要了你的命。”
他说着,手指微微屈起。眼前那人仿若被人扼住咽喉,一张脸涨得通红:“别杀我……别杀我……”
楚昀眼中闪过一抹厉色,随后,他放开手,轻声道:“放心,我不杀你。我要是想杀你,早在一年前你就该死了。这世上,比死更可怕的事情还多着呢。别着急,你会一样一样,慢慢经历的。”
凄厉的叫喊声划破苍穹,久久不绝。待到禁军重新回到程岚所在之处时,早已没有了楚昀的身影。雪地上,程岚双目瞪得浑圆,他仍在不断挣扎叫喊,满眼皆是恐惧之色,竟已是神智尽丧。
那喊叫声着实让人头皮发麻,众禁军面面相觑许久,头领摇头吩咐:“……押入天牢,等候发落。”
这场动乱来得快去得也快,消息还未传出皇城。长安城内,依旧是灯火辉煌。天边圆月高挂,远处河灯在长河中缓缓飘远,烛火摇曳,仿若星辰点缀。
楚昀坐在一处高檐之上,怔怔看着远处的河灯,神色淡淡,不知在想什么。大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楚昀握着个酒壶,大口大口喝着,箫风临坐在他身边,一言不发地陪着他。
突然,楚昀道:“我下山的时候一直在想,该怎么向爹娘炫耀我的元婴之体。我可是落华山建派以来,最快突破元婴期的弟子,他们要是知道,一定很开心。他们一开心,说不定就不会怨我这么多年赌气不回家了。”
箫风临道:“他们不会怪你的。”
“或许吧。”楚昀叹息一声,抬手将手中空了的酒壶丢出去,顺手又抄起一个。突然,旁侧伸出一只手,一把将那酒壶抢了过去。
箫风临道:“师兄,别再喝了。”
他已经喝了不少,反应比往日迟钝了许多,半晌才道:“给我。”
“不给。”
楚昀执拗道:“再不给,我就抢了。”
他说完这话,一把朝箫风临扑过去。可惜喝醉了酒的人没什么准头,他这歪歪斜斜地一扑,非但没有抢到酒壶,反倒险些从房檐上摔下去。箫风临这下也顾不得酒壶,连忙伸手去揽他的腰。
楚昀一下砸倒在箫风临的身上。
他力气极大,压得箫风临几乎动弹不得。过了一会儿,箫风临才意识到,楚昀浑身都在颤抖。他抖得很厉害,双臂紧紧抱着箫风临,似乎能从这个不算怀抱的怀抱中,得到些许慰藉。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满怀希冀的回到家中,看见的却是查封后的府邸。楚昀没有掉一滴眼泪。他把自己关在客栈里一天一夜,第二日便启程来了长安。随后,调查事情原委,联系父亲旧部,只是杀一个人对楚昀而言太容易,可楚家不能白白受这个冤屈。他冷静地在各方势力中挑出能为己所用之人,一步步密谋,直到今日,终于扳倒了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仇敌。
那人倒了,洗清楚家的冤屈,只是时间问题。他的精神紧绷了一年,至此,终于松懈下来。
怀中的身躯绷得很紧,箫风临向来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人,只能笨拙地伸出双手揽住楚昀的腰,在他背上轻轻安抚着:“师兄,没有人会怪你,你做得很好,不会有人比你做得更好了……难受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很多……”
很快,箫风临便感觉自己胸前的衣襟处濡湿了一块。
楚昀埋在他胸前,肩膀轻轻震颤起来,只偶尔漏出一两下哽咽的呼吸声。不知过去了多久,加持在箫风临身上的力道方才卸去。他轻轻抬起那人的脸,楚昀半阖着眼,眼尾殷红如染,眼睫上挂着滴泪珠,欲落不落。
箫风临平白觉得心跳得快了几分,轻声唤了一声:“师兄?”
“嗯?”楚昀眨了眨眼,那滴泪便顺着侧脸滑下去。他是真的喝太多了,半梦半醒着,几乎已经没了意识。
箫风临盯着楚昀脸上蜿蜒的那抹泪痕,神使鬼差地低下头,吻了吻他的眼睛。箫风临的唇瓣顺着那泪痕的方向,一路向下,最终,轻轻地在楚昀的嘴唇上碰了一下,一触即分。
随后,他闭上眼,连带着那份隐秘的、不该宣泄出来的少年心事,一同藏在看了心底。
这一藏,便藏了数百年。
天边陡然炸开的一簇烟花将箫风临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他转头,身旁那人的音容相貌已与过去全然不同,可除此之外,一切都没有变。
楚昀察觉到箫风临在想什么,轻轻笑道:“我当年一直在想,要是当初我乖一点,没被爹娘丢到落华山去,很多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他停顿一下,又道:“可要是那样,我就不会踏上修真这条路,也不会遇上你。”
天边烟花接连炸开,化作点点星光,而后归于暗夜。
箫风临忽然凑上来,在楚昀的眼睛上吻了吻。就像那天夜里一样,沿着他侧脸,蜿蜒而下,随后,轻轻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可这次,却没有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