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师尊洗白了吗(18)
他身躯微颤,拔高了声音。“我作为玄清门弟子,承斩龙之意、除妖之志,如何能是龙,是妖?”
路听琴揉着头,绕出了一点重霜的意思。
“你怕身世暴露,被赶出去,或者被杀?”
他不知道这世界人类对妖族的态度,但既然几个师兄都知道了重霜是人龙混血,也没喊打喊杀,说明问题不大。至少不是你死我活,血火不容。
“师尊目力无双,冠绝宗门。师尊说是即是,说有即有。无人能辩驳。”重霜生硬地说道。
“混小子……”路听琴听出了重霜的弦外之音,感到身上发冷,不由得探向旁边,想拽来被子。
山居无人看顾,被褥入手冰凉。他放弃被子,紧了紧衣襟,疲惫地向后靠。
“有话直接说,不要阴阳怪气。你觉得我污蔑你,给你扣罪名?”
“师尊认定我感受过异状——对,我是见过。”
重霜胸膛起伏,停顿再三,缓缓道。
“气力、恢复力,等等——但这异状,次次都在师尊找我试验的前后。甚至师尊说的所谓龙气……除了上次思过亭和这次。都在你偏房的那张桌子上发生。又怎能说……和这试验没关系?”
他说着,腔调难以平稳,尾音破碎。
“若弟子确为妖异,师尊心有苦衷。七年了……整整七年,为何师尊,不在七年中的任何时候说,偏偏到现在?”
“你!”路听琴一急,心口顿时激痛。
“你偏要死认着这理,是我七年间在害你不成?”
“怎么可能。”重霜的声音低哑。“我每天都在等待着……每一天,每一次晚上,等着师尊给我一个缘由……”
“在我的血一次次被抽出时,你没有。在我不止一次询问、质问、挣扎时,你没有。我请求过,恳求过,跪在地上,求你给我一个解答时,你没有。师尊,你是天上仙,我是泥中草芥。但草芥也……”
会痛,会心死。
重霜收回立起的腿,改半跪为跪,额头触地。
路听琴闭着眼睛,忍着眩晕和心口的短痛。听着重霜声音渐消,深深呼出一口气,尽可能平静地开口。
“重霜,你执念过深。我再怎么讲,也不会有用……现在,我最后问一遍,我说的话,你是听,还是不听?”
手臂与地砖交叠而成,昏暗而混沌的漆黑中,重霜短促地呼吸着,埋着头不曾抬起。
他的惊惶已经平息,只剩下流不干的血与泪。
路听琴的胸口涌上恶心,烦闷在加剧。他想呕吐,但又自觉吐不出什么东西。心里默念着数字,念到一半,没有听见回应。
他卸了力气,轻声道:
“你走吧”
塌下,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
“走。”路听琴再次道。他有心要严厉一点,但此时倦极,高烧着,说出的话,显得绵软无力。
“今天……不,明天,后天……你自己去想吧。缘由我已经给了。不信,尽管去求证。”
屋室寂静,再没有任何响动。
也可能是有,但路听琴意识昏沉,几瞬之间模糊了感知,什么也没有察觉。他靠着冰冷的墙,想就这样睡去。心口的烦闷,一次次将人从坠落中提起。
他的思维七零八落,在高热中运转着奇异的路径。
一会想起重霜瞪着眼掉泪珠子,可怜兮兮的样子。一会复述着重霜刚才的控诉。中间间隔着些猫、兔子,树海氤氲的谷地,嵇师兄吵架的模样。再一会,被染血的本子一带,又回到了重霜。
重霜……重霜。
路听琴烦闷地睁眼。他睡不着,越想越清醒。
屋内月光清冷,房门虚掩,已没有重霜的身影。
第15章
路听琴烧得睡不着,摇摇晃晃下了塌,懒得踏履,仅穿足衣,一路扶着东西,走到书房去。
他满脑子都被重霜的事扰着,心烦意乱,想起一样东西。
坠月仙尊提过,他乾坤袋里有初骨,淬炼后给龙族,才能让重霜化形。
这所谓的初骨,应当就是当时从重霜身上剜下来的,最初生成的一块龙骨。重霜拿出的那些晶莹的骨头碎片,只是随手还回去的一些边角料。
玄清门下几个师兄弟,人手一个乾坤袋。各自纹样不同。第一天穿来时,他似乎见到了袋子,但外表容量小,打不开,就没注意,随手放到了盒里。
也不知道首座他们搜屋子时,这东西有没有搜出来……
路听琴的眼睛烧得酸痛,睁一会,时不时闭上歇息。他撑住书架,弯着腰,一点点翻了起来,找出最里层陈旧的纸盒。
一个漆黑、小巧,金线绣着名字的袋子,安静待在盒中。下面压着那副泼墨山水“玄清春和”。
路听琴脱力地坐到浸着月色的地砖上。他没有先拿乾坤袋,而是拿出陈旧的画。
这幅与他笔法一模一样的山水画和题字,此时再看见,终于有了他、坠月仙尊,本质是同一人,只是境遇不同、性情各有偏差的实感。
坠月仙尊受魔气侵蚀,更为偏激、阴郁。
厌言辞,多行动。却也曾在一个个夜晚,观察弟子的状态。整理相应的藏书放到舍内,任人取看。也曾挚爱过这连绵的山峰,在万物萌生之时,画下初春的烟雨。
路听琴摩挲起叠好的画作。
梦中的桂花落去后,他已然有了决意。要为坠月仙尊,也为了自己,拨正命运偏离的轨道,重新对待周围的人,还有……重霜。
他想起梦中眼神清亮又快乐的小鸟。
本该一路成长,少年明媚、意气风发,可惜阴差阳错。
他也许补不回重霜失去的东西,但会尽力而为,确保重霜活下去。
路听琴拾起乾坤袋,手指颤动,想要解开符文。
力竭的识海一阵刺痛,视野发黑。看似简单的符文,在高热下,仿佛天书。
他抿起嘴,集中精神,跟袋子较上劲。
突然,院内传来一阵液体倒入器皿的声音,而后响起脚步声、少年的说话声。
路听琴茫然望向声音传出的方向。
“师尊,厉师伯不在谷里,药童说他进山去了。我看你屋里空落,换了桶水,要是渴了……”
是重霜。他似乎倒了水,在往卧房走去,发现没人。
不多时,重霜披着月光,穿过正厅来到书房门口。神情严肃,嘴角紧绷,对上路听琴的视线,顿时放松了一点。
“师尊怎么在这坐着?”
……来看看你那骨头。
路听琴偏开头,攥住乾坤袋,撑住地,立刻想要起身。
重霜几步走过来,做出要扶的姿势。
路听琴避开他的手。
“你回来干什么……放下水,现在就走吧。”
重霜应是,颔首之际,见到路听琴拿着的袋子,瞳孔一缩,故作轻松地俯身。
“师尊手里拿着什么?”
路听琴扶着书架,挪到书桌前,不想说话。
重霜像个移动的火折子,路听琴见到他的脸,就感到压下去的病状瞬间爆发出来,一下子头晕脑胀。地砖的寒意浸得身子发冷,颅内嗡嗡隆隆,每一下呼吸都灼热得惹人烦躁。
他缓了缓难受的感觉,抓着乾坤袋,想回到内室。
重霜跨步,单薄的、刚刚到路听琴肩膀的身子,挡在回去的路上。
“师尊,你忘了吗?”
重霜扯了扯嘴角,轻声道。
“又怎么了。”路听琴困倦地提起精神。
“师尊贵人多忘事……”重霜冰凉的手,缓缓抚上左下肋骨,揪住衣衫。
“年前,师尊拿了我东西,后来我问师尊要过。你当时……给我丢了点碎渣,其他的,用袋子找不到了来搪塞。我看现在,师尊手里已经找回了乾坤袋。劳烦东西,是不是能还我?”
路听琴反应迟缓地回顾了一下重霜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