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夜里又出门了(34)
她心中难受却熬不过思念,二十五日一早便来到了城北别苑。几日之前,她自己就将自己哄好了。
她这般劝说自己,外头闲言碎语都传了那么久,宫中皇帝、太皇太后亦是大力撮合,如此情况之下,长公主殿下仍是含糊其辞,那便说明,她对卫临松并么那么在意。同时,她放任这些言论,没有反驳,是不想伤了皇帝陛下及太皇太后的心。
爱一个人,要替她的言行举止找借口太容易了,哪怕是一个蹩脚的、没有根据的、逻辑欠缺的借口都能将她心中气戳破。
所以她来了。
她在门口徘徊,是想改变一些东西。她想找一些话头,打破二人共处一室的尴尬。比如她送她的那把剑有名字吗?又出自何人之手?
将这些话头理了一遍后,夏清舒按下了密道里的机关。这次的门,让她等得有点久。她定定地站在暗门前,不知等了多久,双脚发麻,脸上特意调好的笑容僵住了。
但那道门缓缓打开的那一瞬,她僵硬的笑容重新变得雀跃。她迈动发麻的双脚,一步步走向那个被烛光包围的人。
夏清舒满心欢喜地靠近,走到季迁遥的身旁,却听她红唇微张,说出了一句让自己心冷的话:“夏清舒,这两个月,你别来找我了。”
夏清舒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即问道:“为什么?”
“我想静一静。”这是个含糊不清的理由。
“殿下想安静养伤?”
“你别问。”季迁遥眼中有明显的厌烦与疏离。
夏清舒不甘心哪,又问了一句:“殿下有烦心事了?可以说与我听听。”
“这些事情夏将军听不得。”季迁遥的语气又冷了几分。
夏清舒低下了脑袋,沉默了许久才道:“如此,我先走了,殿下照顾好自己。”
说完,夏清舒落荒而逃。
望着她的背影,季迁遥的脚尖微微向前移了一下,负在背后的手攥成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她的心一阵阵抽疼,她想上前去抱抱这个被她伤害的人,把自己一切的苦衷都告诉她,可是她不能。
暗门合上,她们彼此都看不到对方了。
“素锦。”季迁遥唤道。
“属下在。”
“你派一些人跟着她,距离远些,莫要被她发觉。她每日去了何处,皆要回来禀我。”
“是。”
暗道之中,夏清舒疾走的脚步顿住,心口突然猛得一疼,她缓缓地蹲下了身子,脸上一片灰败。季迁遥脸上的疏离和冰冷刺痛了她。
夏清舒累了,累到再也哄不好自己了,累到她再也不想哄好自己了。
***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迎春藤缀上黄色的小花,随风轻轻摆动着。暖阳照入公主府的书房,洒下一地金黄。季迁遥坐在书案前,桌上摆着一张硕大的大燕地图,她握着笔,在一些地方画上小旗。
素锦从外头归来,径直入了书房,低声禀道:“殿下,夏将军今日仍在城北别苑,未出。”
“今日还在?”闻声,季迁遥放下手中的笔,抬头望着素锦,蹙眉问道:“今已是第几日了?”
素锦回:“是将军在别苑中的第五日。”
季迁遥心头隐隐有些担忧:“她连早朝都不去?”
“连着两次早朝皆未去,宫里说是告假了。”
“她在将军府中时也是这般?久在府中不出?”
“不曾。在将军府时,说久,夏将军三日也会出府一回。这次她入别苑,一呆就是五日,在这五日里,属下皆未看见过夏将军的身影。”
季迁遥抱着手臂不语,沉默了半晌,方道:“今晚我们去别苑一趟。”
“殿下要见夏将军?”
季迁遥的神情陡转无奈:“我想见她,我无时不刻不想见她。可素锦你是知道的,我不能见她。今夜,你在别苑那边制造一场混乱,看能不能混入她的别苑里。”
“殿下放心,属下知道怎么办了。”
说是今晚,季迁遥忙活完手头的事情后,就立马乘坐快马驶入城北。她坐于别苑堂中,凳子还未坐热,门外来了一人,说要寻她。
“殿下,夏将军别苑里的庞婶寻您。”
季迁遥惊讶地问:“她来做什么?”她还以为在这二月之中,她同夏清舒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
“说是有信函要交于殿下。”
夏清舒给她的信?夏清舒这个时候给她写信?着实令人匪夷所思。季迁遥急道:“带她进来。”
“殿下,她把信函交于门卫,人就走了,属下将信函取来了。”
“将信函拿与我看看。”
信函封口封着火漆蜡,季迁遥翻至正面,认出了夏清舒的笔迹,握着信函愣了一会,她带着信件回到了房里。
这封信给了她很不好的预感。
季迁遥将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里,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封蜡,摊开信笺的那一刻,她的呼吸屏住了。
一目十行看了下来,季迁遥握着信笺的手微微发抖,最后她将目光落在信的末尾。
“......国事为重,外敌扰界,清舒戍守边疆,往后便专心打战,不再回京。在此,清舒遥祝殿下安好......”
季迁遥合上信,无奈地摇着头。她啊,将每一步都算得那么仔细,偏偏就是算错了夏清舒的情意与脾气。夏清舒当真生了气,会挥剑斩情丝的,而自己也是真的伤了她的心。
抱着信笺,季迁遥陷入沉思,过了许久,她的嘴角浮起一抹开怀的笑意,她做出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畅。
“素锦。”
“属下在。”素锦推门而入。
“我要去找她。”季迁遥弯着眉眼,眸子亮闪闪的,里头像是铺了一层明亮细碎的星子。
素锦不明就里,问道:“殿下要找谁?”
“去北境找夏清舒。”
“夏将军去北境了?”
“是啊,被我气走了。我察觉到她的情意时就应该把这一切都告诉她的。现在折腾来折腾去,她难受,我亦难受。”
“殿下真想好了?福安寺的刺客已经抓到了,殿下步的局,很快便会胜利,此时去寻将军,这盘棋就前功尽弃了。而且陛下那边又该如何解释呢?殿下去寻将军,不差这半月吧。”
“素锦,我等不及了,多一个时辰都等不了。夏清舒将我心里的棋盘掀了,我还怎么继续下。”季迁遥神色很急,嘴角浅浅弯起,那笑意中的明媚,是素锦第一次见。
“那殿下去吧。南京城的这些琐碎事,交予素锦。”素锦轻声道,面露柔和之色。
***
六日前,夏清舒收到了北境的军情密书,自她归朝后,鞑靼胆子大了,愈加放肆,动不动就在边境烧杀抢虐一番。
他们知道夏清舒远在千里之外,不足为惧,便肆无忌惮,抢夺民物之人中不少是鞑靼皇室成员。
若此时及时出兵讨伐,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必能重创鞑靼。大燕同鞑靼打了十年的战,现在仍胶着,未分胜负。
鞑靼纵横北境多年,根基牢固,夏清舒出任抚远大将军以来,胜多败少,仍是无法将他们彻底清除。
鸿溯帝一直想一统鞑靼,安定北境。故而五日前夏清舒向他请密旨之时,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既然这个“密”是重创鞑靼的关键之处,鸿溯帝必然会尽力办到。除却夏清舒及她的几个心腹外,其余之人,一概不知。
此次出行,夏清舒只带上几个副将,北境有守军,到时指挥他们即可。剩下的那些夏家军,待到夏清舒将这新鲜的一役打完,再集合出行。
夏清舒便装奔赴北境,夜宿山林,天一亮便赶路,日行二百多里。五日里,风尘仆仆,只有在夜深之时,她放出自己的思念。
她不知道的是,今日,同一条路上,那个被她压在心底的人已经启程,正朝着她奔来。
第39章 旧时事·上
大燕元和末年春, 元和帝病逝, 太子季知琰与公主季迁遥闻讯入宫却不见元和帝之身, 殿内亦不见后宫嫔妃哭丧, 正惊疑, 一群锦衣卫闯入殿中将二人包围。
锦衣卫指挥使于城康扒开众人走来, 满脸鲜血, 颤着声音同二人道:“太子殿下,公主殿下,快快离开此处吧!”
“出什么事了?”殿内的气氛着实奇怪,季知琰慌忙问道。
“吴王谋反, 欲将你们二人杀害, 他便可不从先帝遗诏登基。”
姐弟二人闻之,皆是震惊不已。
“吴王叔人面兽心, 着实可恶!”季知琰愤怒的一拍掌,双目通红,只是稚嫩的声音中有着明显的颤抖。皇城已被吴王掌控,自己与皇姐如何能逃脱?
季迁遥在季知琰面前拦了一下, 示意他冷静, 同时她朝着于城康问道:“那父皇的遗诏被吴王夺了?”
“是, 他早已收买陛下身边伺候的宫女与宦官, 陛下一驾崩, 他就得到消息秘密入宫, 搜走了遗诏与玉玺。待他将宫中人员替换成自己的人后, 才放出消息引诱二位殿下入宫。”
“外头的情形如何了?”
“锦衣卫半路杀出, 扰乱了吴王的计划,他现在正在调集神机营及都督府的兵力。他必定谋划了许久,那二处的指挥使早已为他所用,锦衣卫们撑不了多久。冷宫西院里有一条暗道,我们这些人会护着你们杀出乾清宫,从暗道出宫。二位殿下,不能再多说了,我们赶紧走吧!”于城康急急说道。
无人说话之时,殿外刀剑相拼的声音更大了,听来分外骇人。
“于指挥使,拜托你了。”季迁遥知晓外头的情势是多么严峻,他们二人手无缚鸡之力,柔弱得像两只蝼蚁,轻轻一挥刀便可置于死地,能否逃脱升天,全靠面前这一群舍出性命来保护他们的人。
“职责所在。”于城康凛然一抱拳,众手下跟随。
季知琰怕得小脸都青了,季迁遥拉住他手,宽慰道:“琰儿,别怕,于指挥使会保护你,皇姐也会保护你的。”
“嗯。”季知琰的神色缓和。
“二位殿下快换上锦衣卫的衣衫。”
“好。”
从殿内蹿出,一大群的锦衣卫一分为二,一队人护着两个着黄衣之人逃出,往南路杀去。吴王手下以为是季知琰、季迁遥逃出来了,大批人马争相恐后地涌了上去。
半柱香后,另一队锦衣卫从西窗里跳出,偷偷摸摸地往西路奔去。
吴王手下兵强人多,不多时便发现上当了,立马闯入殿中查看。西窗大开,众人追了上去。二队人马于冷宫前端厮杀。
季迁遥与季知琰被护在最里头,乱箭从二人头上飞过,乱刀从二人脸旁划过,凶险得很。围着他们的锦衣卫死了一批,又迅速围拢上来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