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画师(47)
是哪一天呢, 一纸诏书她便成了受尽尊崇的准太子妃,那不曾好好看过的世界, 在忽明忽暗中迎来了朝阳, 在那个明媚的女子身后,整个世界都变得熠熠生辉。
那个女子是永安公主, 世人盛传她觊觎皇位,最爱与太子挣,哪怕太子未来的妻, 她也要来招惹一番。
大婚当日,她诚惶诚恐满是无措, 不见心上人。而我们的公主呢, 在她与太子婚后就拒而不见,像是撩了一瓢江水却不饮下, 而是随意洒在路边,置之不理。
如今,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自己身侧,叫她如何不欢喜!
“永安”
“嗯, 嗯”
永安直直的躺着,双眼看着夜色下的床幔,脖子僵硬的不知道扭动,她想过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也准备欺瞒一生,相安无事。
唯独没料想过被拆穿的情景,这个时候与掩耳盗铃无异“什么时候知道的”
原本试探的人,忐忑的神情霎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红霞遍布,喜上眉梢。那么那仅有的几个良宵,也是与想要在一起的人度过的,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开心呢。
“刚刚”
永安咽了咽口水,所以她方才为什么不多挣扎一下,思及此,她抬起右手,摸索到身侧的人,扣着沈韵儿的手腕,稍使了点力气,沉声道:“我相信以爱妃的聪明才智,应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我心悦你”
欢快悦耳的声音,带来一个温柔的拥抱,耳边是不属于自己的呼吸声,耳后一阵阵陌生的酥麻感。
“嗯,以后听我吩咐行事”语气不自觉的软化下来,永安弯了弯嘴角,从沈韵儿手腕的位置向下,十指相扣,如此美景不应辜负。
“好”
人逢喜事精神爽,下了早朝的太子殿下罕见的没有去御书房跪着,而是一路匆匆的出了宫。
小画馆里,褚回看着门外整齐的两列侍卫,无奈的笑了笑,这公主还真是换汤不换药,每次来的排场都一个样。
“见过太子殿下”褚回微躬身行礼,来到安过一年有余,她依旧没能习惯这时代严格的等级制度,所以这跪拜之礼还是能免则免。
永安也不计较,毕竟不是一次两次了,太墨守成规了反而无趣,这样的相处也让她多了一份陌生的自在感。
“韵儿知道我的身份了,她答应帮我保守秘密”
褚回看着那笑成一朵花的人,觉得自己被强行喂狗粮了怎么办,她深呼一口气,扬起嘴角,微笑道:“有情人终成眷属,恭喜殿下了”
“哈哈,褚兄何时这么拘礼了,我此番寻你是有要事相商”
“殿下但讲无妨,褚回定知无不言”
申时,太子一行人离去,褚回便回了柳府,钱肃明日要回乡赴任,她们约好今夜促膝长谈,也算是话别吧。
五月的夜晚,清风微凉,天气清爽,吹的人心情舒畅。
“三弟,今日一别,不知何处再相见,以后二哥不在,能要多留心些,莫要落人把柄,弟妹是个好女人,你要保护好自己喜欢的人”不要像他,抓不住天上的云,只能自己淋着雨,看着她飘向别人身侧。
如今罗镇为了名利留在京城,不知道是否还记得九曲县中的陶玉冉,落花有意随流水,偏看不见惜花之人。
褚回没有说话,她默默的坐着,心里面一片沉闷:“来人,再来两壶酒”说完,她给自己倒满酒杯,一饮而尽。
“三弟,弟妹说让你不要再喝了,方才晚饭时你已经喝了不少,还是少喝些吧”钱肃看着和自己一样面色沉重的人,突然有了一股同病相怜的滋味,他是为情所困,可三弟呢,又为了什么,怕是和皇家的人脱不了关系,有些事不知道最好。
“二哥,这杯敬你,只求他日路过贵府,能念几分旧情”口中的酒辨不清味道,褚回低下头,几滴泪水重重落下,悄悄的,不想被人看见。
“说什么胡话,不管你惹了谁,二哥那都有你的位子”钱肃大概知道了什么,可今后的事谁说得清呢,伴君如伴虎,他这三弟若无完全之策,也不会鲁莽行事,只求他日相见,还能把酒言欢。
生在这世间,已经无法选择,那么便好好活着,拼命守护好自己爱的人吧。
夜半,褚回推开房门,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就被一双手扶住,握住带有凉意的手,她抬起头来,看向身侧的女子,这是她的妻,一个舍了儿女之乐、舍了相夫教子的人。
“何时来的,为什么不说一声,冷了吧”褚回把那双冰凉的手揣进自己的外套里面,瞬时打了个哆嗦,怕是在门外站了很久吧,这样的子轻,总教人心疼。
柳子轻没有说话,只抽回自己的手,搀着褚回走,一路走走停停,身边的人也已不复清醒,还好这酒后很听话的性子没有改。
把人扶到床上,倒好热水,伺候着洗漱,擦拭身体,褪去难闻的酒水味,柳子轻才停下来,沐浴过的身子又出了一层薄汗,她叹了口气,又去洗了一番才回房。
躺回床上,她怔怔的看着黑夜:“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以后莫要借酒消愁了,喝多了伤身,不是要陪我一辈子吗,身体都不会照顾,还怎么陪我”
夜,寂静无声,她也没指望一个喝醉的人能回答什么,只不过有些话不吐不快,只得说给自己听听。
“子轻……”
“我吵到你了吗,有不舒服吗,要不要喝水”
“我有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要说给你听”
“唔……”柳子轻在黑夜中睁大了双眼,遂又颤动着闭上,迎接这个烫人的吻,起起伏伏间,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呼吸声也听得清晰。
“子轻”
“夫君”
陌生又熟悉的感觉缠绕,成亲数月,激情慢慢褪去,她习惯了一日三餐侯均归来的生活,平平淡淡是求之不易的幸福。
她们二人已经很多个日夜没有这样亲密了,平日总是拥抱一下就满足的人,在这醉酒的夜里忘了矜持与自制力是何物,只想这长夜,再长些。
翌日一早,强忍倦意,柳子轻早早起来,眉目间尽是欢喜,刚醒时的疲惫仿佛被一扫而光,看着难掩睡意的人,她忍俊不禁伸出手,捏住褚回的鼻子,直到那睡意惺忪的眼再睁开。
“夫君?快醒来,二哥就要走了,你总要相送才是,回来再睡可好”
“嗯,好,到时候你也和我一起睡会”褚回想起昨夜,好像更累的应该是眼前的人吧。
柳子轻偏过头去,欲盖弥彰的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朵:“莫要胡说,还不快起来,再迟些,二哥该走了”
“好”褚回嘴角上扬,忍不住笑出了声,害羞的子轻没有了平常的冷清,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可爱,这样美好的人,是她的爱人。
世道艰难与否,她都不惧,只要能守护住这份美好,纵使刀山火海也要越过,绝不回头。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褚回不忘托钱肃在九曲县找一处宅子,最好靠近吴老太傅的府上,日后她这岳父也好与老友多切磋一下棋艺。
太子府,永安拟好书信,吩咐人送去柳尚书府,而后又送几封书信,分别送去拥护自己、信得过的几位朝臣,此事她与褚回虽然是先斩后奏,对柳尚书来讲未免不太厚道,可是就眼前的形势来讲,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份折子由柳尚书来递,再合适不过。
入夜
“永安,你为何执意要上战场”沈韵儿不解,她们才解开芥蒂,正是你侬我侬时,这个人却偏偏要奔赴遥远的边境。
“爱妃今后要称我为殿下,哪怕是私下也应如此,这条路艰险又漫长,你可能会和我一样辛苦,所以我们要分外小心”
永安上前两步,握住沈韵儿的双手,既然已经动了心,那么便握紧双手,不要放开了,这端短暂的几十年,她不想都留给权势种种,待到国势稳定,她便从子侄中选能者而任之,余下的日子,她要给眼前的这个女人。
就像那个小画师说的,仅有的这一生,为什么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你,为什么不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呢,如果她也刚好喜欢你,那么拼尽全力吧,不负此生。
早朝,柳尚书自官复原职后递出了自己的第一个折子:太子仁善,心系百姓,公主忠烈,一心护国,吾等文臣汗颜,请陛下降旨,命太子为监军,于后方指挥三军……此战必胜,来犯者,必驱之。
不待一干迂腐文臣有所反应,工部尚书、兵部尚书、镇北将军等纷纷附议、此举说是启奏,然,与挟持圣意无异。
出乎意料的是,安皇并没有大怒,且大笔一挥,当场准奏,倒让忧心忡忡的几个人惊讶的咂舌,或许对于子嗣单薄的老皇帝来说,他唯一的女儿,永安的死,已经让他后悔了吧。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太子出征的日子定在了六月初六。纵使有很多文臣担忧太子的安危,但是如今之局面, 也已经阻挡不了。皇帝无奈之下亦只能多派些禁卫军贴身保护。
可是没有人知道, 褚回也在出征之列。
因为作为唯一知道太子底细的人, 唯一能让太子放心, 能与之商议的人, 她也要随军出征。
当然,褚回知道自己这样贸然行动, 会让柳子轻担心,她也知道依靠自己浅薄的学识, 在虎狼之地的战场之中, 并不会有什么用。可是,既然太子亲提, 又哪里有拒绝的权利呢?
虽然一直都被永安以“兄弟”相称,但谁都明白,谁也没有点破, 身份,仍然是她们不能跨越的鸿沟, 普通布衣之众又岂敢违逆所谓的“皇命”。
对于褚回来说, 最担忧的便是不知道这番话怎么跟柳子轻讲。她知道,此行诸多风险。可是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吗, 在这个时候,谁都不能全身而退,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六月初五,夜。
褚回回到柳府, 却没有在府中用饭,而是带上柳子轻出了府门。
走在京城的街角巷路,偶尔的,三两火光忽明忽暗,就像当初在九曲县一样,不同的是,这次她不是要买糖葫芦带回去,而是想要直接领着柳子轻买一串糖葫芦,吃一碗葱花面。
她不知道此行还能不能安全回来,她也不知道,要让柳子轻等她到何时。
柳子轻的腿因为走了一个时辰的路,已经有些酸麻了,但身边的人貌似还兴致不减,好像是想要一股脑儿把这京城中的景象都印在脑海里一样,就像是以后都不能见到了那样,这样的感觉让她不自觉的有点心慌。
而褚回心中也正是这样想的,战场上应该都是凶险的吧,她不知道自己何时能回,所以在这之前她贪恋,贪恋身边人的味道,贪恋柳子轻所有的美好。
相爱的人即将分别,你会发现这时候什么话都是多余,只想看着她的模样、闻着她身上似有若无的香味,把每一刻都留在眼里,放在心中,做尽所有想和她一起经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