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个月的巩固沉积,好不容易将虚浮的修为稳固,现在又要连跳境界,这对修士修行道的影响是很严重的,轻则拖累以后的修行速度,重则损坏修士根基。
那边来自雷州段族、青衣温雅的段祁也是这样想的,她看向容夙的眼神复杂无比,眼里藏着些波动的光芒。
但那些想法都和容夙无关。
她看着醒了的南宫卫都严阵以待,盘膝坐在地面上,开始提升自己的修为了。
她才突破到通玄境七重,现在就又要再冲击境界壁垒,这的确很不容易。
一次一次冲击失败的反噬也让容夙感到疼痛,同时她的情绪不免受到影响,有一种越来越明显的烦躁不安。
那是修士趋利避害的本能在警告她,继续冲击境界壁垒或许会损坏她的根基。
但容夙顾不得那么多了。
要是命没了,再好的修行根基又有什么用?
她咬紧唇,不顾一切冲击着境界壁垒,灵海内那团浓郁的灵气被容夙用上了。
小光球、南宫卫和段祁都紧紧看着她,但除了小光球,没有人看到容夙眉心浮现淡淡的黑光,环绕容夙周身,像某种洗礼一样。
小光球看到了,它眼睛一亮,知道容夙通往知微境的道路将会很顺利了,接着它微微皱眉,开始想龙形面具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东西原本是顾剑安的。
但在它知道的那个世界里,顾剑安有很多宝物,比如削铁如泥的青锋剑、藏匿行踪的幽魂伞、细如牛毛的无影针……但那些宝物里并没有什么龙形面具。
所以是那龙形面具在顾剑安跟破铜烂铁一样、没有发挥出作用么?
这就稀奇了,世界上居然会有天道之子用不上、不能用的宝物。而这样的宝物,容夙却能用。
小光球看向容夙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复杂,还含着一些期待。
容夙的修为提升到知微境后,她肯定是要进梦魇死境救南宫焰的。
自古以来,从死境里出来的人有,但从梦魇死境里出来的人至今都没有过。
因为人心里都有梦魇,都有害怕的东西,没有谁能避免,那是真正十死无生的死境。
小光球并不觉得容夙会是那个意外。
它也知道世界即将因为南宫焰和容夙的死亡崩塌,但那些阻挡不了它的好奇心。
它很想知道容夙的梦魇是什么。
同时也很想知道在那些世界线不曾在意、涉及的阴暗角落里,容夙到底有怎样的过往。
她有怎样的过往,才能生出这样一副凉薄淡漠、无所顾忌,偏又坦然敞亮、抬头向日光、低头融黑暗的心肠。
青竹依然随风微摇,接着那股清风吹向容夙,吹起她肩膀垂落的发。
后方是重山,面前是竹林,虚空蓝光粼粼,她穿那袭黑衣盘膝而坐,眉眼淡漠,莫名有一种淡薄名利、归隐山林的刀客风采。
那风采让一直看着她的段祁心神微动。
也让南宫卫心里生出一个来得突然的想法:这样的容夙大人和小姐并肩,竟然真的很相得益彰。他们从前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接着容夙睁开眼睛了。
她的眼睛里有野望、肃杀、深沉,满满都是红尘俗世的欲念,那股风采“唰”一下被风吹散了。
容夙站了起来,垂散着的头发都被她束到了发带里,她唇微抿,手里紧紧拿着那柄曾挥出惊天一刀的黑刀,抬头看向了段祁的后面。
那里此时在容夙看来多了一个蓝色漩涡,悬浮于半空,从那漩涡里伸展出别人看不到的无形蓝光带,正一点一点绕过容夙的腰间,以一种缓慢但无法反抗的速度要带她赴死。
这或许就是梦魇死境给人带来的第一重绝望,眼睁睁看着自己离死亡越来越近,却拼尽全力也无法反抗。
南宫焰当时也是这样的吗?她被那蓝光带拉住时,心里在想什么?她会想到生死结、想到她么?
容夙想着便有些失神,然后唇角一掀,她直接上前一步,自己往那所谓的死路大步流星走去了。
段祁呆呆看着她,在她快要越过自己时忽然开口了:“容夙,你是要进梦魇死境去陪南宫焰吗?”
她用的是陪而不是救,显然心里认为容夙此去必死无疑。
容夙闻言脚步一停,她看向南宫卫,能看出他们的想法和段祁差不多,都不觉得她能活着出来。
她沉默了一会,才回答道:“算是吧。”
如果能出来,她和南宫焰同生,如果出不来,那么她和南宫焰只能共死。生死结开始那一刻起,她和南宫焰的性命便息息相关了。
段祁愣住。
她看向容夙,黑衣的刀修站得像一座山那样,沉稳不动、坚定不移,脸上那道她初见很嫌弃的刀疤在日光照耀里格外显眼,段祁看她的心情却和先前截然不同了。
她想到从青山那里听来的关于容夙的来历和她跟在南宫焰身边的理由,理所当然觉得她只是贪图南宫焰的权势地位。
那样的权势地位,不只南宫焰一个人具备,她也有的。
段祁想到这里,心里不再迟疑,手微握,喊出了声音:“容夙,你别去,焰姐姐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以后、跟着我吧。”
此话一出,容夙和那些南宫卫都看向了她,眼睛里皆藏不住震惊。
南宫卫震惊这个向来温雅恬静、跟在小姐后面的段族小姐还有这样一面,接着都变成了愤怒。
因为他们都是南宫卫,从追随南宫焰那天开始命运就已经注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南宫焰死了,按照世族的规矩,他们活不了。
虽然他们心里也不认为容夙能救出南宫焰,但万一呢?无忧城外惊天动地那一刀,容夙彻底折服了他们,于是他们不禁心怀希望。
结果容夙还没进梦魇死境,这位段族小姐倒来阻止了?他们怎么能忍?南宫卫对段祁怒目而视。
段祁不在意,她来自雷州段族,雷州和青州都属上三州,她的地位虽然比不上南宫焰,但也是段族嫡出的小姐,南宫卫不能将她怎么样。
所以她只看向容夙,心情复杂地等着容夙的回答,但四周一片沉默,她忍不住看着容夙的眼睛,想看看容夙是什么表情。
容夙没什么表情,大部分时间她都是面无表情的,此时也是,只是细看还是能看出她唇角半扬,含了些凉意。
雷州段族的小姐,穿青衣看着温雅从容的姑娘,她原以为此人跟姚子远一样,性格高高在上,看似是南宫焰的追求者,实则只是想仰仗她世族大小姐的身份地位。
现在段祁这么一说,容夙才发现她是和姚子远有些不同,她比那位姚族少爷多了一分天真,所以明明身在世族,却还向往世族内最不值一提的真心。
她以为自己能为南宫焰赴死,便是真心么?如果真是,又怎么会被她三言两语说动呢?多么愚蠢的世族小姐,跟南宫焰简直天壤之别。
容夙心思微转,瞬间看穿段祁所有的想法,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眉微挑,“哦”了一声,唇角多了丝笑意,甚至带了种柔和的意味:“段祁姑娘。”
她放缓声音喊了一声,问道:“你的意思,难道是看上我了?”
南宫卫们都皱紧了眉头。
旁边飘着的小光球也看出几分不对,它怎么觉得,容夙是故意在撩拨这位段族小姐?
“是。”段祁略一迟疑后,眼里的羞怯、愧疚、不安都变成了坚定:“我看上你了。容夙,来追随我,南宫焰能给你的,我也能给。”
只要容夙对她像对南宫焰那样就好。
容夙轻笑了一声。
直面她这一笑的段祁莫名觉得心跳快了几分,似乎容夙那笑是只给她的,含着温柔和动容,那么容夙算是答应了吗?
接着容夙很快给了她回答,她说:“段祁姑娘,你是段族大小姐吗?”
段祁一愣,不由自主回答道:“自然不是,我们段族只立少主,不立大小姐的。”
说完,她面容一变,隐隐能懂容夙的意思,以及她的回答了。
果然,容夙又笑了一声,那笑声和先前一样,但此时在段祁听来只有满满的不屑一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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