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像她十八岁生日的那个晚上,她跑出去,外面还在下着雨,她满脸都是泪。
她在心底等了那个人一年,她跟她说好的,十八岁生日可以提十八个愿望。
她淋着雨,在颜家附近走了一圈又一圈,等着那个人回来。可是她没等到,一边走一边哭,像是要把这一年刻意压在心底的委屈都倒干净,一边哭一边哽咽着说:“你说你要回来看我的,陪我去看海,送我第一双……高跟鞋,祝贺我长大。”
明明说好了明天见的。
颜云致大骗子。
车道上传来嘟嘟的喇叭声,宁恪才略有些迟钝地回过头,也不知是怎么走到路边的,她缓慢地往后挪了两步,让开车。
她回想起刚才那一刻。
老人声音干涩,他每说一句,空气似也凝滞一分。
“阿致现在的身体状况很糟糕。她的心脏传导系统出现病变,她吃了许多年的药,这两年情况越来越糟糕。因为她身体底子弱,免疫功能也差,我们怕手术会引起并发症,所以一直没做手术。”
“前不久,她的病再次复发了。上个月月初,她去做了几项检查。”
“初查是在上个月25号出的结果。你们回来后,我带她去复查了,很快就能确定做不做手术。”
上个月。
宁恪算了下时间。
月初,颜云致不在家,说是陆教授那边的巡演要提前做准备。
25号,是第三期综艺休息期的最后一天。那天颜云致可能见了医生,也许是在回来的路上偶遇了夏霖声,只好含糊其辞,没说具体处理了什么事。
那天晚上,颜云致没回她的消息,很晚才回来。
后来,下期节目里,颜云致没太靠近她说话。
宁恪动了动唇:“她……”
“她一直不知道怎么告诉你,”颜岐偏过头,去看窗外的阳光,“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她见你?”
回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个秋天,颜岐也知道自己对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话说得太重。
宁恪被他拦在门外,他语气不善地说:“颜家又不是你家,你天天来做什么?”
说到一半他想起缠绵病榻的孙女,更是生气:“我们颜家不欢迎你,阿致也不会再见你!”
他看着十七岁的少女眼睛里漫上了一层泪珠,但她忍了又忍,硬生生忍住了没哭,还开口说:“好。我不来了。”
“宁恪,我可能说过让你难堪的话,爷爷先说一句对不住。”颜岐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女孩,轻轻叹了一口气。
“但爷爷当时对你那么说话并非无缘无故。前一天阿致给你过生日,就吃了一块你递给她的蛋糕。那晚她严重过敏,半夜发烧又引起了她那些老毛病,差点没了半条命。”
“后来情况稍微好转,我定了飞机专机送她出国治疗。走之前她非要去你家,跟你说几句话,我拿她没办法,答应了。车停在你家门口,但没见到你。”
颜岐说到这里也皱了眉。
想起这件事他还不满又不解,阿致非要去宁家,本来他不同意,看她非要下床差点在楼梯上摔了,他才点了头,谁知道最后还没见到人。
宁恪握紧了手,唇紧抿着,嗓音发涩:“蛋糕?”
“是。那天她只吃了你的生日蛋糕。她一直跟我说,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我不知道那蛋糕被谁动过手脚,那天人太多了,林家、陶家、你伯父伯母、商场上的那些朋友……如果不是去给你庆生,这件事根本就不会发生。”
宁恪唇角轻轻牵起,露出一点自嘲般的笑意。
那是她的生日,父母去世后,再没那么多人关注她。可能是因为颜云致答应要来的缘故,伯父很高兴,请了好多好多人。
她希望伯父能高兴,十几岁的少女还有一点讨好长辈的心思,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虚荣心。总之,她没有拒绝一场热闹盛大的生日宴。
“阿致是我最心疼的孙女,”颜岐说到这里,老眼中也闪着泪光,“她父亲早早去世。这孩子从小身体不好,她的病我养了这么多年。所以我对这件事始终耿耿于怀。”
“她不想告诉你,不想你为这种过去的、无谓的事歉疚。本来我答应她了,不提过去的事了。谁叫她认定了你,一回国听到你被宁晖带着到处相亲的消息,就说要跟你结婚。”
宁恪忍不住打断他:“她提结婚…”
颜岐不轻不重地嗯了声,继续说:“直到这回住院我才明白,我照顾不了这孩子一辈子。她的身体这么差,如果枕畔人都不能好好陪着她,我又怎么能放得下心。”
“我希望你能跟阿致好好地过一辈子。好吗?”
宁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医院走出来的,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正午的阳光太刺眼了,她被晒得有点晕。
宁恪流着泪,在路边慢慢蹲下去。
颜云致主动提结婚,陪她参加综艺,到剧组看她,给景落写歌。
原来颜云致身体那么不舒服,而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整个人脑子也乱糟糟的,一会想着十几岁的时候,她在阳台上看着那辆车载着她年少喜欢的人离开。
又想起现在这份轻飘飘的病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仿佛遇见她的意义就是为了告别。
宁恪捂着脸,痛哭出声。
颜云致……你这样,让我该怎么办啊。
-
回家的路上下起了大雨。
颜云致在江边停了车,降低了窗户,由着风裹起细雨而来。她伸手,接了两滴雨,凉凉的。
她又给宁恪打了一个电话,还是没接。
再问徐简,徐简说她家里有事,先走了。
会是什么事呢……上次宁晖他们过来,她看出宁恪对他们疏远了不少,近期应该不会再回去了。
至于自己家里,好像也没什么事。
车在江边停了许久。
颜云致拿出手机,拨通了明殊的电话。
“阿致,”明殊很快就接起电话,她那边喧闹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像走到了僻静处,“怎么了?”
颜云致没说话,弯了一下唇角。
她跟母亲很少打电话,默认打电话就是有事,所以明殊一开口就会问,怎么了。
“妈,爷爷让我打给您,跟您说一声,医生说我必须要做手术了。”
像之前有事就通知她一声,但又和之前不太一样。
明殊怔愣了下:“决定了?”
颜云致嗯了声,她的嗓音有些涩:“只是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对小宁开口。”
她拿着最近的检查结果,也让谢医生写清楚了基本情况。
她想慢慢说,不想吓着宁恪。
可是好像,怎样都会让宁恪伤心又担心。
明殊还是第一次听见她这种语气说话。
她年轻时爱玩,跟丈夫没感情,对女儿也少了几分关心,没几年女儿长大了,温柔大方,优雅得体,见到她会微笑着跟她说话,如同对待不相熟的长辈,没有半分亲近。
这还是第一次,她从她的话里听出了茫然,听出了不知如何是好。
“阿致,”明殊叫着女儿的小名,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妈妈知道你自小就是克制内敛的性格,什么事都喜欢往心里装。我知道你在意可可,因为在意才会瞻前顾后,患得患失。但是你要知道,可可始终是你的妻子。”
“她没你想象得那么脆弱。”
“也比你想象得更加爱你。”
颜云致沉默片刻,轻声说:“是的。她始终是我的妻子。”
明殊叹了口气:“你们这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倔。可可她太有分寸感,不该问的一句都不会问,可是像我跟你爸那样的,相敬如宾的婚姻,怎么可能幸福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宁恪和颜云致是相似的。
她们都不是会主动表达感情的人。
颜云致嗯了声:“我知道。先不说了,我现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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