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天道酬情(下)(111)
陈渝沉吟片刻,眼中有复杂的神情一闪即逝,而后,低声一叹:
“我知晓了。”
她轻拂衣袖,一步迈出,已消失不见。
血海深处的小岛上,盘膝而坐的予治突然睁开双眼,他淡金色的眸子里,最后一缕血色也缓缓褪去。
他垂下视线,看了一眼自己掌心交错的纹路,沉思半晌,然后站起身,背负双手,眺望中州之所在,一道湛蓝的光圈出现在他身前,他走进光圈之中,下一瞬,他已远离血海,出现在百里之外。
每走一步,一圈蓝色的光影便会适时出现,不过小半月时间,他便赶到中州,登陆于海岸偏僻无人之所。
凌霄绝顶,不分四季,永远都是白茫茫的景象。
脸面无尽的雪山中,当中一座送入云霄,凌冽的寒风吹刮在脸上,便是凉锦与情霜,都能感觉到干冷的疼痛。
如此险恶之地,纵然有世间难得一见的奇宝,也少有人往来。
修为低于元婴之境,仅是这山间的寒风,便似最锋利的刀刃,能将修士的血肉生生切割成块,将筋骨碾碎,封冻于寒天雪地之中,成为高阶灵兽腹中之食,让那些想要一探奇险的修士望而生畏,止步于此。
凉锦与情霜行走于雪峰之间,进入雪峰笼罩的范围之后,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压力施加在凉锦与情霜身上,即便凉锦如今已经化神,依旧不能逃脱这规则的束缚。
在雪山之中,一切轻功的效率都大打折扣,对灵力的消耗则成倍增长,就连卓熠都无法长时间在空中飞行。凉锦与情霜疾行一段路途之后,便不得不停下脚步,觅地休整。
她们前脚刚凿开一个两丈见方的冰洞藏身,雪山中便起了风暴,鹅毛般的大雪中夹杂着半个拳头大小的冰雹,扑簌簌地从天空中坠落下来,砸在冰岩上噼啪作响。
凉锦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这场冰雪风暴不知要持续几个时辰,若冒着风暴赶路,容易在雪山中迷失方向。凌霄绝顶附近的群山之中不乏元婴中后期,甚至元婴大圆满的绝世凶兽。
若是不慎闯入高阶灵兽的巢穴,纵然以凉锦之能,她们不至于无法脱身,但却少不了一番折腾,无故浪费更多的时间。
风暴模糊了视线,从她们此时暂时落脚的冰洞抬眼眺望,能看到相隔几座山巅外的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那便是凌霄绝顶。
情霜遥望着那在风暴中若影若现的凌霄绝顶,眼中透出一抹追思之色。
远处那没入云中的山巅,就是她前世命殒之地。
前世情霜之所以会冒奇险来到此地,乃是为取山巅上一株生长了千年之久的凌霄冰莲。
凉锦飞升进入仙界,在九瑶雷池受天雷刑罚之时,情霜埋藏在凉锦体内的情花花瓣为凉锦挡了致命的雷击,而身在下界的情霜本体遭受牵连,内腑重创。
因有天宫神雷纠缠于她内腑之中,凡力不得驱逐,唯有同为天生地诞的至灵之花,凌霄冰莲,才能缓解她的伤势。
她秘密独身来到凌霄绝顶,并未将自己的行踪透露给任何人,却意外遭了三宗老祖埋伏,她本就有伤在身,那三宗老祖又有备而来,竟还带了人界唯二的两件准神器之一的药王神鼎。
纵使情霜全力抵抗,甚至祭出了玲珑之体的血脉秘法,也没能逃脱厄运,三宗老祖追着她奔袭千里雪原,最终将她擒获,投入神鼎,引动天火,将她生生煅化成丹。
情霜关于前世的所有记忆,也到此为止,后来再发生的事情,她都毫不知情。凉锦违逆天帝禁令重返人界,屠戮三宗满门,夺回仙丹,又在天帝追杀之下奔逃七天七夜,后死于雷龙自爆的事情,她并不知晓。
前世三宗老祖出现的时机和地点都极为蹊跷,毫无疑问前世的凌霄绝顶之劫是天帝特意针对情霜设下的局,而今世,她再一次因为不得已的缘由来到凌霄绝顶,有关于君染受制于天帝的经过,情霜已听凉锦隐晦地提起过,虽了解得并不详尽,却也大致能找准关键所在。
那手掌至高之权,拥有无上神威的男子,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如此针对情霜?情霜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与天帝作对,然而她两世,都被迫走上了与之对立的路途上。
情霜沉默的视线从遥远的山巅上收回,转而看向打坐调息中的凉锦,她淡然无波的双眼中埋藏了深邃而幽远的光芒,回想起她曾在凉锦的识海中看到的那一抹威严的残像,她的眼神便格外沉寂。
凉锦当初被天帝贬下凡尘一事也颇为蹊跷,一个小小的护花童女,纵然因贪睡延误了天宫中的大会,也不至于受到如此残酷的责难,被贬下凡不说,还灵根尽毁。
与其说这是天帝对凉锦犯错后的惩罚,不如说,他是刻意寻了个由头将凉锦逐出天宫,更切断了她再回仙界的可能。
不论是天宫中处心竭虑地赶走凉锦,还是前世今生两次费尽心机地针对情霜,他表现出来的这一切筹谋,都处处透露着古怪,就好像,他在忌惮着什么未知的危险,要在毁灭降临之前,将其彻底掐灭一般。
身为天界至强之神,一统整个天宫的仙界神君,拥有无上的权利和威能,他究竟在忌惮着什么?
打坐调息中的凉锦感应到情霜的视线而缓缓睁开双眼,她们的目光彼此对视,凉锦双眼微阖,与情霜一般,在思考着整件事的由来与因果。
一个个疑问都萦绕于凉锦和情霜的心头,这一切,恐怕都得在凌霄绝顶之约保住性命之后,才能有机会找到答案。
她们在冰洞中暂留了一天一夜,当三丈高的洞口被冰雪没过一半,洞外的风暴终于渐渐止息,凉锦一掌震开丈余高的积雪,带着情霜腾跃而起,踩着厚重的积雪继续前行。
如此松软的雪地上难免留下足迹,但这些微的脚印并不会存在很长的时间,只要一阵风吹过,便会被卷起的雪沫淹没,再也看不到任何痕迹。
第314章 如约而至
凉锦与情霜走走停停,耗费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才登上绝顶。
凌霄绝顶没入云端的部分意外的十分宽广, 尖端呈倒垂的锥形, 中部纤细, 顶端却视野开阔, 像是为即将到来的一场大战量身定做。
凉锦带着情霜跃上绝顶上的高台,抬眼眺望, 便见百丈之外,雪原正中的空地上盘膝坐着一个红衣女子, 她眉目如画, 容姿妖娆,就只静静地坐在那里, 闭眼打坐,一动不动,仿佛不曾发现凉锦二人的到来。
空中飘落的雪花时不时有一片两片落在她的发梢, 肩头,恍然一幅精致绝美的图景。
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美丽女人, 却是令整个人界的修士都闻风丧胆的圣皇, 举手投足之间,毁天灭地, 连中州第一宗派紫霄宫的宫主颜不悔在此人手中,都毫无还手之力地被擒获。
而凉锦与情霜今日要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蛇蝎之心的强大女人。
她不知已来了此地多久,好像融入了这片天地之间, 就算凉锦眼看着她就在那里,神识扫过,却毫无感应。君染的修为已然出神入化,想必距离人界之极,也不会太远。
凉锦神情凝重,没有贸然上前,她将情霜护在身后,远远望着空地中盘坐的君染,朗声道:
“圣皇阁下久别无恙,我二人已如约而至,还请将颜宫主下落如实相告!”
话音落下,盘旋于凌霄绝顶之上,一袭红衣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目光中划过一抹复杂而压抑的情绪,她并未起身,而是抿唇一笑:
“果真是年少轻狂,龙潭虎穴都敢闯,难道不知这是我特意设下的局,只为引你二人入瓮?”
凉锦眸光一沉,神情却未有波澜,情霜上前一步,与君染对视,即便后者双眼中暗藏锋芒,情霜也一步未退,只道:
“前辈既说要给我二人相救宫主的机会,又怎会食言?”
君染闻言,妖异的双瞳中染上一抹轻蔑与讥嘲,摇头轻笑:
“我可是妖女,既为妖女,为祸天下,又哪里有诚信可言。”
仿佛自嘲般地说完这句话,她忽而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若你二人此时离去,我承你们的情,看在你们与姐姐颇有渊源的份上,自会替你二人消解灾劫。”
凉锦眉头蹙起,眼中暗芒闪烁:
“我们既然来了,就没有空手而归的打算,不见到颜宫主,我们是不会离开的。”
君染美眸微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凉锦,而后才轻蔑言道:
“不识好歹,执着又如何,你们就算见到了她,也无法将她带走。”
凉锦心情沉重,君染如此有恃无恐,明显不是因为己身实力远超凉锦和情霜,而是因着旁的原因,她如此自信,难道真的成功恢复了颜不悔前世的记忆?
就在凉锦心中疑窦丛生之时,情霜已轻声开口:
“能否将宫主带走,非是前辈说了便可作数,还请前辈遵守二十年前的约定。”
君染眼瞳中闪过一抹幽光,她忽而站起身来,手中白玉为骨的折扇唰的一声打开,遮掩了妖异的红唇,笑容中透着极致的魅惑,对凉锦二人道:
“既然如此,我用一成实力与你二人交手,你们若能将我逼退半步,我便兑现当初承诺,如何?”
以君染的修为,就算将实力压制于一成,恐怕也是不下于出神之境的修为,对于凉锦二人来说,是一道可怕的难关。
凉锦早也做好了被君染刁难的准备,相比于君染直接出手将她二人击杀,如今的局面虽算不上好,但也绝对称不上坏。
情霜将月影灵剑拿在手中,与凉锦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的决绝明白了彼此的决意,便道:
“如此,便请前辈多多指教了。”
她二人如今联合出手,双剑合璧,未必不可与之一战。且君染提出的要求仅仅是将她逼退,而非将她击败,她们两个不是半点胜算也无。
君染唇角掀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旋即收起折扇,道:
“请。”
凉锦神情凝重,丝毫不敢怠慢,她足尖一点,身形闪动之际,已来到君染身前十丈之外,手中的星耀之剑轻轻一挑,剑锋带起一蓬落雪,化作万千冰刃,雨点般砸向君染。
君染并不避让,她折扇一扫,平地竖起一道风墙,将攒射而来的冰刃尽数阻挡在外,半点也未近身。
凉锦也没有寄希望于试探性的攻击能有甚收效,在君染抵挡冰刃的同时,情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君染身后,单手掐诀,湛蓝之光遍布月影灵剑剑身,一剑刺出,似有倾天之力。
君染的双脚似是在地上生了根,情霜一剑刺来,她用玉扇反手来挡,只听叮一声脆响,浑厚的灵力勃然而发,将情霜震退。
凉锦已到君染跟前,她身形一旋,祭出凌云剑阁,在如此近的距离内,以万剑之力欲一举突破君染的防御。
君染神情一肃,眼中划过一抹讶然之色,凉锦与情霜的实力倒是让她十分意外,二十年前,她们两个虽然也算惊才绝艳,但对她而言,终究只是够不成威胁的蝼蚁。
然二十年后的今日,凉锦全力施为释放的招式,竟叫她感到一丝危机。
但仅是这样的程度,还不能令她退步。
君染折扇一展,扇面绕手腕旋转一圈,凉锦祭出的万剑之气竟不受控制地朝那小扇聚拢去,而后被悉数抵挡下来。
凉锦眸光暗沉,轻身一跃,翻过君染之身,来到情霜身侧,两人心有灵犀,剑招相合,龙吟之声炸响,恐怖的气浪中,那一抹无可匹敌的锋锐直指君染。
轰隆之声响彻凌霄绝顶,地面上的积雪在这一招之下卷起厚厚的一层,于雪地中间留下一个十余丈方圆的深坑。
君染一袭红衣依旧纤尘不染,但她的身影却已偏离原位大致半步之距。
凉锦收剑而立,朝君染拱了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