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理智到近乎决绝。
盛槿书没有脸问她能不能再给她一点时间。
她攥着双拳望着孟晚霁,喉咙哽到发疼,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孟晚霁撑不住了。她明明知道她要的从来不是她的对不起。
她站起身,走了两步,背对着盛槿书说:“卧室我可以给你。”
盛槿书说:“不用,我搬回去。”
孟晚霁点头:“也好,不会太久的。”她承诺:“这学期教完我就离职,到时候这套房只会住你。”
盛槿书无话可应。
孟晚霁不再停留,径直走到玄关,提包换鞋出门,一气呵成。
盛槿书呆望着合上了的防盗门,整颗心像随着孟晚霁的离开被剜空了。
像梦一样,她们在很平常的一天在一起了,而后又在很平常的一天分手了。
好像是是生命中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她早就习惯了这样来得无声无息的分离的。
可此时此刻,她还是回不过神。
她望向孟晚霁刚刚坐过的位置。入住第一天,孟晚霁就是坐在那里和她说的约法三章,她那时候觉得这个女人很漂亮也很高傲,哪里想得到后来这个女人会端正坐在那里,由着自己枕着她的腿与她一起看电影。
目之所及,这个房子、这间客厅,到处都是她和孟晚霁的回忆。
真实感后知后觉地落地,痛意越来越凶猛地凿着盛槿书的心、盛槿书的神经。她强做镇定回卧室做正确的、该做的事——收拾东西。
可卧室里、床铺上,更到处都是孟晚霁的身影、孟晚霁的一颦一笑,她的冷、她的傲、她仅给她的娇和柔。
她坐在早上晨起时孟晚霁靠坐着的位置,看着那个不存在的还在睡梦中的自己,想象着那时候她心里在想什么,视野忽然模糊。
她伸手去揉,可泪水却越来越多。
心疼、不舍和羞愧终于击垮了她,她仰起头捂着眼睛无声地哭,连带着哭出了母亲和老师去世后所有强压着的痛苦和迷茫。
她不再觉得生命没有意义、是长是短都无所谓了。
她抽着气,抱着孟晚霁的枕头给沈庭华发去短信:
“师姐,你有没有擅长切除肺部结节的胸外科医生推荐?可以尽量保存更多的肺部组织并且可以摘除干净的。”
第58章
“谁需要?”沈庭华很快回了消息。
盛槿书敲字:“我。”
消息刚发出去没几秒钟,沈庭华的电话就过来了。盛槿书睫毛还沾着水,呼吸不畅,不想让沈庭华察觉,便没接。她发消息问:“你在家吗?我过去找你。”
沈庭华秒回:“在家。”
盛槿书应:“好。”
她放开孟晚霁的枕头,抚摸床单上孟晚霁掉落的一根细发,蜷起指尖,深吸气下床,把自己的枕头、孟晚霁为她准备的小被子、睡衣和衣柜里的衣服全都整理回次卧,而后驱车去往母亲留给她的别墅,取了年后复查时拍的片,前去沈庭华的家。
沈庭华收到她的短信整颗心就悬起来了,等看到盛槿书带来的CT片,整个表情都凝住了。
CT上显示盛槿书左肺上有两个多发的磨玻璃结节,有点大。她低头看报告,CT报告提示大的那一个有0.8厘米了,需要结合临床。
盛槿书坐在单人沙发上,解释:“我去年在G国体检的时候发现的,现在好像比回国后第一次复查时又大了一点。没有更早的片作比较,不知道是之前没有还是之前没发现。”
“G国医生说有早期肺癌的可能,建议我进行消炎治疗,观察三个月,三个月如果没有变化就可以继续观察,如果有变化,建议我手术切除。”
沈庭华点头:“这个大小是比较高危,现在看起来形态还好,但切掉更安全。”
她虽然不是胸外科的,但多少有所了解。这个大小的磨玻璃结节不良的概率很大,特别是考虑到盛槿书母亲的家族史——她妈妈就是因为发现得太晚,救治不及去世的。
“没关系的。”她斟酌着宽慰盛槿书:“我们发现得早,即便是不好的,最多也就是微小浸润,切掉就好了,几乎没有影响的。”
盛槿书“嗯”了声,情绪不是很高的样子。
沈庭华以为她担心,强调:“真的啦,小手术,就是可能要留道疤。”
盛槿书笑笑,强打起精神玩笑:“就不能给我找个用美容线的吗?”
她知道是怎样的手术,她从前从没有害怕过的。
母亲不在以后,她离开盛家,离开从小长大的城市,一个人没事人一样在异国他乡飘荡多年,没有方向,没有期待,不需要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需要,哪里都可以是她的家,哪里又都不是她的家,其实早就觉得没意思透了。
这世界上唯一让她还觉得牵挂的就是外祖母,可即便是外祖母,早晚有一天也要离开她的。
没有人可以陪她到永远。开心是太难的事,她不知道自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这世上倔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所以得到这个诊断结果时,她惊讶了一瞬,随即便觉得释然。
是人都有这么一次的,或早或晚而已。她不想折腾,也不想缺失身体里的任何一部分,于是只在思考之后,选择辞职回国,多陪陪外祖母,做点可能有意义的事,顺其自然,随命运给她怎么样的安排。
可是孟晚霁让她变得胆小了。
她害怕已经来不及回头了。
沈庭华失笑:“要看情况吧,我到时候给你问问,美容线也不见得就比普通线疤小。”
她向她确认:“你要在市一院做,还是去省胸科医院?我两边都方便联系。”
盛槿书信任:“都可以,你帮我安排吧。”
“行。”沈庭华答应:“等周一我把片带给两边的主任,看看他们怎么说再决定。”
盛槿书没意见。
沈庭华把CT片套回袋子,想起来关心:“小孟呢?她怎么没陪你过来?”
盛槿书眼眸黯了黯,垂眸说:“她不知道。”
沈庭华装片的动作顿住,诧异地望着盛槿书。
“她不知道?”
盛槿书嗓音微涩:“嗯。”
“我之前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你和人家谈恋爱你也没告诉人家?”
“嗯。”盛槿书轻咬下唇。
沈庭华眉头蹙成一座小山,语气加重:“可你马上要做手术了,你也不打算告诉她?”
盛槿书默认。
沈庭华神色间是显而易见的不赞同。
盛槿书看着地上自己投下的阴影,吐出一口气:“师姐,我和她分手了。”
“等动完手术吧。”如果真的有事,那孟晚霁也没有必要知道了。
就停在这里吧。她是咎由自取,孟晚霁值得更好的未来。
沈庭华不知道说她什么好。
她和孟晚霁接触不多,可仅有的几次接触都感受得到孟晚霁是个为人处世多严谨、对待感情多郑重的人。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她对盛槿书有多特别、有多爱慕,任谁都看得出的。
可盛槿书在做什么?她把恋爱当游戏、当无聊生活的调剂品吗?
她想骂她,但看盛槿书姝颜苍白,鸦睫低垂,也不是不落寞的模样,太重的话又说不出口。
“我以前都不知道你是这么混蛋的人。”她揉眉心叹气。
盛槿书苦笑,把脸掩进双手里:“我以前也不知道呢。”
她是听着父母童话般的爱情故事长大的,父母爱情是她对所谓爱情的最初和所有幻想,可最终父亲却亲手一点点敲碎了它。
他让她明白,所谓信仰,都是用来幻灭的;所谓爱情,也都是有时效性的。
恩爱夫妻转瞬也能成空,像老师苏芸卿和她为追生男孩而出轨的丈夫;山盟海誓也逃不过灰飞烟灭,像师姐苦等初恋五年最终只等回对方一句婚讯。
她看着身边人的分分合合,往复循环,早就和最初执拗的自己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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