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竹岁向来叫宋真大名,难得叫亲昵的叠字,还当着佟向露的面,调子压得低,听得宋真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说不上来的窘迫。
佟向露视线跟着竹岁落在宋真身上片刻,会意,“是怕我嚷嚷起来,打扰宋老师睡觉,所以才好声好气和我说话吗?”一霎低头哂笑起来,“呵,竹科长不愧是好女友啊。”
话语中裹挟着些露骨的讽刺。
“小事,应该的。”
佟向露闻言,笑容更不走心,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视线定定的粘在宋真身上,渐渐变得深沉起来。
竹岁则拿起酒杯,突然走到阳台的栏杆边倚着。
女人双手放在背后撑着栏杆,在满街花灯的通照包裹中往室内看,那一双长眼仿佛会聚光般,潋滟着明灭的灯火,极为蛊人道,“佟小姐这几句话的意思,今天是想和我好好聊天?”
“我每天都想和竹科长好好聊天啊,这不,是你一直没给我机会不是么!”
“这样。”竹岁点了点头,光流转在她如缎子的乌发上,耀眼的惊心动魄,“那既然如此,好好聊天的开局应该是坦诚吧,我就大胆问佟小姐一句,三院的主意到底拿定没有啊?”
“你是问公布阿尔法临床实验数据一事?”
“也只有这么一件事了吧。”
佟向露也垂目下去,长睫又卷又翘,刷过增长的睫毛液,合着精致的脸庞,显得她此刻像是个洋娃娃。
“说到坦诚,竹科长刚不是夸我给你点的酒不错吗,都不喝一口就说喜欢,这行为和坦诚二字背道相驰吧?”
“如果不喜欢,还给我就是,也没必要虚情假意,我点了拿上来,也是花了钱和花了时间的,竹科长,你觉得呢?”
长睫掀起,双目狡黠。
竹岁不躲不避,两相对视,气势上竟是谁都不输。
竹岁目光凛冽笔直,带着透骨的冷肃。
佟向露目光则又柔又娇,裹着十丈软红。
一刚一柔,一边是黑白分明的清透,一边则是暧昧不清的混沌。
恰好的相互相抵,分不出个胜负来,平了局。
这么对视持续片刻,就在佟向露耐心即将告罄之际,竹岁抬起酒杯呷了一口,眉目微动,下意识又尝了一口,心里翻滚起惊涛,面上却又带上不动声色的惬意,仿佛回味道,“琥珀之梦,三层的鸡尾酒,我平时挺喜欢喝的,酒不错,我说了。”
拿起酒杯对着佟向露遥遥一点,夸道,“佟小姐点的里面加了什么,味道稍有不同,口感却更丰富了。”
佟向露见她喝了两口,也起身,神情彻底放松了下来,端着酒杯紧接着走到了阳台,趴在栏杆上,喝口自己的红酒,只道:“普通的酒吧调料而已,在国外的时候知道的,让调酒师修改了下……竹科长喜欢就好。”
佟向露扫了竹岁一眼,端是媚眼如丝。
她不说,竹岁也不问了。
内里的宋真却有些紧张,捏了捏手,直觉怕是生了什么变故。
而阳台的竹岁和佟向露都靠在栏杆上,双方不过隔着两步,若即若离的距离,再加上七夕节满街满巷的迷离花灯,气氛如光影,缓慢变得暧昧起来。
至少,佟向露眼里是这样感觉的。
“我喝了酒,佟小姐可以回答下我问的问题了吗?”
佟向露在空中虚虚摆了摆手,笑:“竹科长不觉得这个时候提这个太煞风景了吗,不过你要个回答也没什么,回答就是,我也不知道!”
佟向露笑容灿烂,说的毫无负罪感,“这件事都是我大姐在负责,这么无聊的事情,我才不想理会呢!”
竹岁垂了垂眼眸,“无聊两个字好像是今天佟小姐第二次说了,生活中无聊的人和事那么多么?那佟小姐眼中,什么又是有趣的呢?”
佟向露转过了头来,直直看着竹岁,竹岁也不闪不避。
“竹科长就很有趣。”
竹岁撩了撩眉梢,似笑非笑。
“居然是我么,我以为,同为科研人员,佟小姐会对宋老师更感兴趣一点呢。”
“当然是你咯,单凭你和宋真变成了情侣这事,不就很有趣吗?”
竹岁默了默,须臾,平平道,“听起来佟小姐很了解宋老师啊?”
“了解算不上,她没和你……”话不说破,点到为止,佟向露看着竹岁困惑的目光,后知后觉宋真可能什么都没和竹岁说过。
“和我什么?”
“没什么。”事情越发有意思了,佟向露低头露出一个笑容来,“我以为,宋老师会和竹科长说很多我的事情呢,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
竹岁回忆了下,确认,“她没说过你什么。”
但并不代表竹岁什么都不知道。
“那现在,宋老师在我眼里,有点意思了。”顿了顿,嫩白的指头隔空点了点竹岁,“但是还是没竹科长你有意思。”
“之前我只觉得你们关系近,今天你说你们是情侣,宋老师会喜欢你我不意外,我想一区的omega没几个不喜欢科长吧,但是竹科长你也喜欢宋老师,这可就太让人惊讶和……”佟向露如小扇子的眼睫掀起,俏皮歪头,“好奇了。”
笑容乍然变得有些露骨,佟向露话尖锐且刻薄道。
“好奇,宋真这种书呆子,死板的科研人员,在竹科长你眼里,魅力在哪儿呢?”
话说的放肆,并不客气。
竹岁压了压眼眉,并不急着反驳,既然都喝过了,又去尝了一口酒,入口的滋味还是很奇怪,不像是……竹岁心中疑惑缓缓下沉,又用反问句回敬起来。
“谁说她是书呆子,死板的科研人员的?”
这句话口风就冷了。
内里的宋真开始并没有把这句话往深了想,竹岁非要问,她再一思索,手刹那间捏紧了,呼吸也不由重了些。
“应该算是,她前任吧。”
佟向露一字一句,用语言在宋真心上砸开了个口子,哗哗的漏风。
佟向露做了美甲的长指放在饱满的下唇,轻点,神情天真无邪,说的话却极为残忍。
“我想起来了。”
“当时那个人是这么评价的。”
“说是宋真眼里面只有科研,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不懂情趣,也不喜欢玩闹,明明二十出头,但是生活却过的像是个老人家一般,枯燥、无聊,我们派对通宵,她却经常为了科研熬夜,不过都是熬夜,应该和养生是没什么关系了。”
“都说酒后吐真言,我想对方应该是说的心里话吧。”
“说宋真是块木头,眼里只有事业,无聊,也无趣。”
宋真呼吸都停止了。
程琅,就是这么对佟向露说自己的吗?
背叛和诋毁,缺一不可,都要同时的到来吗?!
她忽然对世界的荒诞感觉到无力,想笑,嘲弄的笑。
一动,牵扯到全身,却又被心口如绞的难受叨扰。
说不上来的,心慌和心乱。
宋真想辩驳自己不是这样的,这些话是诋毁,但是,想到是从谁嘴里说出来的,她忽然又失去了底气,并且感觉到沮丧。
如果以前的身边人说的她都不准确,那又有谁是中肯的呢?
宋真同时感觉到了,愤怒和无力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
尤其这种话,现在是在竹岁面前说,她、她……
宋真身侧的手紧捏了起来,手背青筋贲起。
“宋真不是这样的人。”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话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是竹岁。
竹岁转头和佟向露对视,眼中光芒逼人,掷地有声的重复:“她不是这样的人。”
“哦,不对吗?”佟向露半个身体都歪斜在栏杆上,没个正形。
她的细肩带滑落,气氛带出两分诱惑。
竹岁却目不斜视,板正道:“不是不对,是,错的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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