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无中生有(116)
见状,我顿然明白了苏慕晚的意图。先置我堕入鬼道,再借莫相问之手除掉我。
而今,人证物证俱在。
我心知眼下百口莫辩,索性不再解释,全力脱身。殊不知,此举于莫相问及仙庭众弟子们看来却是“畏罪潜逃”。
至今我仍清晰地记得莫相问见阻止不了我逃走后对我说的那句话:
“你既已背弃正道,我们二人从今日起便恩断义绝!从今往后,凡神门者,必以剑终!”
恩断义绝,必以剑终。
字字诛心。
纵然我逃了出来,但我深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道理。我用尽平时最快的速度折回洛都,终究仍是晚了一步。
亦是,车马怎敌御剑之速?
莫相问那边人多势众,我一时不敌。但为了不惊扰墓中的先祖们,我只得负隅抵抗。
孤军奋战,虽死殊荣。
此乃神门门训之一。
历经一道钻心之痛后,我再也没有张开双目的气力了。
再次睁眼时,却见自己正躺于一张熟悉的阔床之上。罗帐轻舞,枕边沉香依旧。目及窗棂,摆放于案上的的琼花早已飘落,徒留枯瘦的花枝。
蓦然间,朱门轻启,走进来一名眉目温婉的少女,身着坦领襦裙,上衣为白,下裳为淡青,香肩毕露。长发垂于后背,取少许梳成坠马髻,两侧的云鬓宛如丝绦般垂落。
她身上的气息十分怪异,有鬼气,亦有于六道之外的不明之气。
与苏慕晚的有几分相像。
“是你救了我?”我知晓此问乃是多此一举,仅是用于引出后话罢了。
“是我。”她一笑,暮春便即刻成了初春,“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果然是抱有目的而来,且依其身上之气息,定是与苏慕晚脱不了干系。但她毕竟救了我,故我仍是向她道了声谢。思及眼下我欠她一个人情,便只好妥协道:“愿闻其详。”
“于此之前,有一事望您知悉:我虽救了您,却未能避免您的肉身之重创。‘青灯’虽不可复兴神门,却可大略修补您的肉身。”不知为何,她竟对我用了敬语,“如今您已为鬼道中人,依我之见,若您愿为‘青灯’之灯灵,则可大大延缓您灰飞烟灭之时日,足以等待‘转机’。”
“青灯”为何不可复兴神门?我听闻其无所不能。
她察觉到了我的疑惑,解释道:“传闻往往为谣传,皆不可信。‘青灯’仅是一盏概率现于‘掌灯一族’之后人身上的用途稍微广一些的灵灯罢了。”
言已至此,说不震惊那是假象。但因先前于苏慕晚那儿吃了一大堑,此次她之所言我并未全信。
像是早便料到了我不会信一般,她温声与我说道:“候我片刻。”言罢,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自顾自地说了一些意义不明、构句怪异的话:“那个女人现在下落不明,应该也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我来时已经和你打过招呼了,一切就按照我跟你说的那样安排就好。如果你不想跟那些被毁掉的世界一样,就不要声张,以免将它引来。不管后续发生什么,你都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就行。”
纵然她一直与我对视,但我辄觉她并非在与我对话。
自言自语终了后,她方始与我说话,然话中尽是一些我至今回想起来依旧心觉光怪陆离之事。譬如,先前我所熟知的苏慕晚并非本尊,再过些时日,本尊便会降临于世间,并再三恳请我护其周全,自言一是因其与我渊源颇深,二是其为“青灯”之主。
这当真是我有生以来听到过的最大的笑话。
谎编此般无稽之谈,便能哄骗我不顾一切地去护卫苏慕晚了么?
我自以为眼中之嘲弄被自身掩饰得极好,不想她仍是察觉到了。为了表示诚意,她自言愿全力助我报仇雪恨。此外,不多时定会将鬼王之位奉上。
坦言,我对后者的兴致不大,因愈居高位,愈易腹背受敌,然思及我眼下这般处境,权力无疑是最大的助力,我无故回绝。至于复仇,我定要让莫相问及其帮凶惨死于列祖列宗面前,方可平我心头之恨!
何况,而今神门已无人能守得住神皇墓了......
就算是我,亦不能。
因为如今的我,为“已死”之人。
“您大可与苏慕晚共处一段时间,以鉴我之所言是否属实。若您觉得有差池,交易可随时终止,但方才我允诺给予您的‘诚意’依然作数。”她如是说道。
这天底下怎会有这等好事?
我将信将疑,但不知为何我打心底里是倾向于相信她的。
好似我本就该相信她一样。
况且,不论这场交易的结果如何,我都不吃亏,故我不再犹豫,答应了她。
见我颔首,她也不再耽搁,即刻与我商量起了接下来的对策。大致敲定后,她便提出要领我去见一人。
那人正是沐思烟。
可是,苏慕晚不是说她的两位表姐已被卫罹诀所害吗?怎么......
“她们的英年早逝乃命中注定,我仅是延缓了她们的死期。”流年轻叹了一声,低眼道,“原本卫罹诀早早地便做好了突袭蓬莱的打算,是我故意放走了风声,迫使他改计。也正因为如此,苏慕晚以为自己的两位表姐死了。但我未料到楚凌晗会出现在清谷镇,且鬼王手下的五御使之二已经抓到了人。前日我特意引沐思烟与苏慕晚碰面,为的就是让沐思烟说服苏慕晚一同去解救楚凌晗。可惜当时人多嘈杂,只得另约时日详叙,甚至连目的也尚未来得及明说。”
末了,补充道:“沐思烟此刻正于归途。”
正于归途?
我忽而萌生了一个好玩儿的主意。
神门有一世袭防具,名唤“嫘祖蚕衣”。《鉴通外记》曰:“西陵氏之女嫘祖,治丝蚕以供衣服,后世祀为先蚕。”此蚕衣刀枪不入,足以卫护苏慕晚。最要紧的是,常态之下无法宽衣解带,若是强行褪下蚕衣,便会饱尝切肤之痛。如此,哪怕苏慕晚躲到天涯海角,自己亦能寻到她。不过,倘若情况特殊,蚕衣亦可被褪下,那时寄居于蚕衣内的精魂便会转移至穿着者的亵衣上......
然哪怕为后者,“嫘祖蚕衣”亦当不会离苏慕晚过远,故我无需忧虑。
我亦曾想过若是流年欺骗了我、苏慕晚依旧是那个苏慕晚时“嫘祖蚕衣”便等同于打了水漂,但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打定主意后,我便装作偶遇的模样,以苏慕晚之故人的身份,将“嫘祖蚕衣”交予了沐思烟。
舍弃的“孩子”未过多久便套着了“狼”,一切比我预想的还要顺利。在此期间,凭借着领悟的天赋以及流年的引荐,我很快便在鬼界谋了份差事。
成了鬼界之孟婆,这一点是我万万未想到的。即位当日,我被勒令去向卫罹诀请安。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只得按捺住内心的厌恶,忍受着他那放肆的目光。
既有赏识,亦有倾慕。
所幸的是赏识更多一些,我至今亦不知晓那倾慕从何而来,因我那日易了容,相貌平平,过目即忘。倒是长使钟若安,依旧对我献殷勤。
我自然知道他为何这么做,但感激归感激,不同于男女之情。
流年与我说真正的苏慕晚将于百鬼夜行前一日降生于世上,故百鬼夜行之日,我命身为百鬼之一的“发切”将苏慕晚带来了我的主殿。除却易了容,我的身型、声音、语气、穿衣风格等皆与往常无二,不想她竟真的不认得我了。
起初我认为她是装的,但在见识了她那般轻快的身手后,我开始动摇了。尤其是那把所谓的“唐刀”......
好似见到了另一个自己一般。
我转念一想道:会不会是她以前藏得太深了?
然接下来发生之事却扼杀了这一猜想——面临我的无礼及挑衅,她却未对我痛下杀手。
一个人的本性是不论如何亦无法伪装的。
事已至此,我只得相信,眼前的苏慕晚已非原先的那个苏慕晚了。
故我自愿成了“青灯”之灯灵,一来是为了借“青灯”之力修复部分肉身,二来是为了便于卫护苏慕晚。
不想这不识好歹的榆木竟嫌弃我......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遭到嫌弃。
沐思烟原先心存加害于她的心思,这在我的意料之外;苏慕晚竟还信了沐思烟“欲瞧瞧夜行之百鬼”的鬼话从而落入了对方的圈套,这更在我的意料之外。我救下她后,任由她枕了一夜,她醒后竟胆敢出言“未见得有多舒适”......
这便罢了,事后好了伤疤忘了疼,依旧乐此不疲地信任着沐思烟。
我知晓她是为了试探沐思烟才如此的,然此为后话。
“你既如此信任沐思烟,那便让她救你吧。”我虽这么说着,但实际上仍是出手救了她。我亦不知晓我为何要多此一举,明明她已有“嫘祖蚕衣”护身,那伥鬼无论如何亦伤不了她。
定是听闻了她的允诺——日后满足自己的一个要求。
所幸历经此事后,沐思烟似乎歇了加害于她的心思。但我仍不安心,便出面警告沐思烟,让她别自讨苦吃,在得到她“亦到此为止了”的答复后这才作罢。
苏慕晚还算有些良心,知晓我胳膊肘上的淤青是因自己失手将“青灯”摔落于地造成的,给我敷了些草药。翌日,我时不时地被她那满是探究及警惕的目光困扰,便转身问其缘由,她倒是挺聪明的,美名其曰是怜惜我。
出于逗弄之意,我问她为何突然对我如此上心,不想她竟娇滴滴地说了一句让人浑身皆起鸡皮疙瘩的话:“非得人家亲口承认心悦你才罢休。”纵然尔后她的回答是“此话当真”,我亦知晓这不可当真。
姑且不说若是当真,她的表情便不会如此般不情不愿。倘若她真的心悦我,我反倒会心存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