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锁金钗(50)
宴席中原本没有人注意到许杭的来临,可是凤冠一出,顿时就成为了焦点。
顾芳菲虽然见过大世面,可也被这凤冠惊了一下,脸上满满的惊喜:“这……这实在是贵重至极了!”
“不是最好的,也不敢拿出来的。”许杭见她喜欢,淡淡地笑了一下。
这时候主厅里本在同亲家公亲家母喝酒的袁森也背着手从里头走出来,但没走出门沿,只是倚着门眯着眼摇摇一看,嘴里还嚼着几颗花生。
正好这一眼和许杭打了个正面,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略有些奇怪的意味。
满座宾客自然不知,先前轰轰烈烈的剿匪大战便是在这二人之间发生的故事。
袁森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许杭,只当他是段烨霖养的个兔子,不过他也觉着这许杭是个人物,竟还敢登门来,毫无惧色。
不知为何,就这么一眼,他便觉得像是被许杭那双清冽的眼神钉了一下,后背微微有些发麻。
“真是碍眼……”袁森皱皱眉,背手转身而去,又回厅堂与旁人饮酒。
许杭收回了目光,对袁野说道:“礼已经送到了,那我便先回去了。”
“这就走了?”
“恕我失礼,只是药堂里实在紧急。”许杭赔罪般作揖,便在众人的目光之中离开了军统府。
袁野见他踏出军统府的那一刻,不知为何,竟陡然有些放心。
他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然而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一点点的阴暗。自都督的命案之后,他对许杭一直处于将信将疑之中,作为朋友,他不愿意将他作为怀疑之人;作为家中独子,他又不得不为家人的安全着想。
因此,在真相大白之前,只要许杭离得军统府远远的,一切就相安无事。
宾客们起哄起来,袁野被自己的朋友推搡着又进入了酒席之中。
这场订婚宴便是一出奢靡至极、极尽酒肉的狂欢。
喝到黄昏日落的时候,众人已经是醉眼迷离,相互对视都是对影成三人,甚至不知与自己勾肩搭背的人是谁,杯子一碰就叫兄弟。
人人耳边都是嬉闹声、劝酒声、咿呀戏声、笑声起哄声,不绝如缕。
最后人们的眼里,只记得一抹红色的身影在戏台上唱着一段《锁麟囊》。
“人情冷暖凭空造,谁能移动它半分毫~我正不足她正少,她为饥寒我为娇。分我一支珊瑚宝,安她半世凤凰巢~”
此刻的戏台上,就连拉京胡的伴奏人也开始嗑起了瓜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唱戏的也不报幕换场,随心所欲地哼上几句。
毕竟,再怎么金贵的戏班子,听一整日,神仙也听腻味儿了。
最后尾音一落,三个班子的戏子们纷纷退了下去,西洋戏法登台亮相,众人这才重新打起精神,再度拼酒。
按照规矩,唱得好的戏子是要拿赏钱的,今日军统府大喜,赏钱更是多得惊人。
杨管家死后,府里一个叫赖二的家丁被抬了抬身份,帮着料理事务。这人虽然干活儿算勤快,但是唯有一个缺点,喜欢狎妓,尤其喜欢男旦。
赖二将所有戏子叫到一个小房间里,一双贼眼在几个唱戏的青衣面前看了看,突然见着一位身着大红戏服的戏子,打扮像是方才唱《锁麟囊》的,眉眼分外剔透,腹内便是一热。
他故作正经地将赏钱匆匆发给其余几人,便叫他们退下,对着那个戏子说:“你先等一等,方才老爷说你唱得好,要格外赏你。”
那戏子点了点头,便留下了。
赖二等着其他人都走光了,把门一锁,贱笑两声,色眯眯地说:“我问你,想不想要赏钱呀?”
戏子点点头:“想。”
“光想可是没用啊,你得表示表示呀!”赖二坐在椅子上,大腿微张,拍了拍自己的腿,“来,这儿就咱们俩人,让哥哥我爱一爱你,自然这赏钱就有了。”
“这,这不妥……”戏子面上微微露一点惶恐,退了两步,似要跑走。
赖二当时就变了脸色,一拍桌子:“怎么,你个下九流的玩意,可别给脸不要脸啊!爷就是心疼你们赚钱不容易,才让你有点甜头尝尝,换了别人,爷瞧都不瞧一眼!”
那戏子垂下眼眸,眼珠子左转右转的,把赖二那颗色眯眯的心也看得随波荡漾。
他马上软了软口气:“你别慌,也别怕,现在我可是军统面前的红人!我开心了,便跟军统说,让你离了这苦兮兮的行当,谋个正经职业,岂不是吃香的喝辣的?”
这话自然是信口胡说,赖二只想骗个一夜温存,哪有那么大的本事。他不过欺负这个戏子身份低微,不敢惹事罢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撩起这戏子的衣摆,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香得他只想把人压在身下:“臊什么?让咱们哥俩爱上一爱,保你喜欢这销魂滋味儿……”
一直不说话的戏子听到这儿突然开了口:“可是……来来往往忒多人,叫别人听去了可怎么好?”
赖二见他松口,心下大喜,忙说:“不怕不怕,我已经吩咐那些下人,都往别处忙去,一时三刻没人打扰咱们亲热!”
“果真么?”戏子扭扭妮妮,面上浮起红色。
赖二最喜欢看扮成女妆的少年郎,见他这可口模样,一下子就色欲上头,活像个没吃过天鹅肉的癞蛤蟆。
“真真儿的哟,我的心肝肉!若是骗你,你便拿走我的命。”
赖二说起肉麻话一点也不害臊。
听到这里,那戏子顿时收起了所有害羞表情,整个脸如换了个人一般,立即冷下来。
甚至,就连嗓音与口吻都毫无软糯之感,变得清冽而直白,暗藏一点凉意。
他嘴角微微一勾:“好,这可是你说的。”
第79章
赖二一听这话,本以为这小家伙是愿意从了,刚邪笑一下,谁知那戏子从长长的袖子中伸出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怎么了,心肝儿……唔!”
他话还没说完,脖子就是一紧,那手像铁箍一样,竟动不了分毫。他吓得像伸手去打,谁知那戏子动作更快。
“何必挣扎,不是你说的可以把命给我么?”
那戏子冷笑一下,另一只手也伸过去,飞快地将赖二的脖子一拧,只听咔嚓一声,赖二发出沉闷的一声哀鸣,随即便合上眼睛了。
他一松手,赖二就瘫倒在椅子上,头搁在桌上,像是睡死了一般。
戏子从怀里掏出白帕子,擦擦手,扔在赖二脸上:“从前你奸淫了不少少年郎,今日折在这里,死的不冤。”
随后,他摸了摸赖二的腰间,拿到一串钥匙,便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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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野喝空最后一瓶酒的时候,天已经是有些昏暗的深色了。
顾芳菲虽然没怎么喝,然而已经显出了一点疲态。
按规矩,一会儿放过了烟花,送了客人,就要去祠堂祭祖。
袁森大腹便便地站起来,拱拱手:“各位先吃着喝着玩着,我先回房换件衣裳,一会儿就来!”
众人纷纷点头笑送。
袁野走上来,道:“爸,你喝得多了些,多找几个人送你回房吧。”
“不用不用,我还清醒着呢!”
这时,一直很安静的袁老太太也发话了:“既喝了酒,就别逞能,万一给小野出丑了怎么好?”
这话虽然是埋怨,但也出于关心,袁森多年未听到自己母亲的叮嘱,自然不敢不从,于是点了两个家丁扶自己回房。
看着袁森走得歪歪斜斜的路子,袁野多看了两眼,就又被客人拉走了。
酒劲儿上头的人便觉得路子走得特别远,袁森醉眼迷离,只跟着搀扶他的家丁走。过了回廊,进了后院,穿过亭子,到了房前。
一个家丁说:“哟,忘了叫赖大管家开个门,要么你先扶着老爷,我去找他?”
另一个家丁盯着门瞅了一下:“诶,这门好似是开着的?”
他二人试着推了一下,果真就推开了。
袁森用鼻子哼气:“今日虽然忙,可连关门落锁的事情也忘了,这个赖二真是没长脑子!”
“老爷别气,”家丁一听就急着讨好,想把赖二拉下马,自己上位,“赖大管家疏忽一下总有的,他是去是留,还不是随老爷高兴吗?来来来,哎呦,您慢点……我扶您坐下。”
屋里没有点灯,二人也来不及先点,只能接着一点微弱的光芒把袁森扶到床上。
袁森坐下,舒服地叹了叹气,这二人便在房里找起灯来。可是在开关处按了按,怎么都不亮。
“咦?这是坏了不成?”
又捣鼓了一会儿,没办法,只能翻箱倒柜找起蜡烛来。
袁森坐在那里酒气从喉咙口冒上来,有些想吐,脾气自然也就不好了,见那两个废物一点小事也做不好,更是心烦意乱。
“没用的东西!平日里只知道好吃懒做,现在连个东西都找不到!不就在那烛台上吗!”
他二人转头一看,果真呢,一根崭新的红蜡烛立在桌上的烛台上,连火柴都在一边备好了,忙不迭上火点烛。
房间里一下子就有了光,火苗跳动着,显得很温暖。
正这时,袁森闻到一点清淡的沉香味,胸膛里的闷气才好了一些。
“谁点了香?拿过来给我顺顺气。”
两个家丁对视一眼,皆是一头雾水:“老爷,没人点香啊?”
他们二人鼻子动了动,这才跟着觉察到一股淡淡的气味。这气味十分幽静,一点点从鼻子下钻进去,不似寻常的香那么浓烈。
他二人顺着味道嗅了一会儿,直追到桌上的蜡烛台。拿手扑了扑,这才惊呼:“老爷,是这蜡烛,这蜡烛是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