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先生今天吃什么(3)

　　但何云舟这么细声细气地跟他说话，听着倒像是在哄着他似的。
　　霍铮莫名其妙就老老实实夹了块馒头放在嘴里。
　　“咔嚓——”
　　馒头片的表层真的很脆。
　　馒头片在涂上了黄油去烤的同时，似乎还稍微撒了一丁点儿花椒盐，吃起来有种特殊的面香和咸香。
　　而且大概是因为掺杂了杂粮粉又是手制的缘故，那馒头实在称不上喧软，反而是很扎实的那种——但也正是这样的馒头，才最适合烤得焦焦脆脆，微咸微香，配上热气腾腾的白萝卜粉丝鸭舌汤一起吃。
　　其实按照霍铮平时的脾气，从一开始他就不可能在这人破破烂烂的房子里逗留这么久，更不可能被人一劝就坐在桌前老老实实地吃什么粉丝汤什么烤馒头片。
　　然而……
　　大概真的是宿醉后身体太难受，直接导致了他精神失常。
　　霍铮发现自己不仅是坐在这里吃着完全不认识的人给他准备的完全没吃过的玩意儿……还觉得面前碗里的玩意儿竟然出奇地好吃。
　　等霍铮放下碗，额上已经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宿醉带来的强烈不适仿佛也退了很多，尤其是胃里暖呼呼的，之前折磨得他甚至混沌的剧烈疼痛仿佛是某种幻觉，早已消散不见。
　　身体的难受减轻之后，霍铮整个人瞬间便精神了许多。
　　“霍铮。”
　　等到那人微笑着将止痛药递到他的手边时，霍铮沉吟了一下，向那人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他慢条斯理取出了一张名片，用食指和中指夹着，放在桌面上推到了对方的手边。
　　名片上没有任何多余的信息，只有霍铮的名字，还有一个他专门用来应对莺莺燕燕的电话号码。是的，霍铮已经忘记了，在端起碗吃饭前他还在心底断定自己与对方不会有可能而现在他已经开始留联系方式了。
　　不过，之后的发展倒是有些超出了霍铮的意料，那男人仿佛压根没意识到这已经是霍铮几十年以来难得一次的屈尊就卑，看着那张名片，竟然还愣了愣。
　　“……”
　　霍铮眉头微微蹙起，深绿色的眼瞳中倏然冒出一股戾气。
　　而就在这个时候，男人才反应过来。
　　“啊，抱歉，我好久都没有收到过名片了，有点没反应过来。”眼镜后面的眼睛微微眯起，对方的颧骨上泛起一抹微红，“不好意思，我叫何云舟，你好。”
　　何云舟说着便习惯性朝着霍铮伸出手想要握手，紧接着又想起来，对方之前对皮肤接触的抗拒行为，动作顿时一僵，然后又有点尴尬地把手收了回去。
　　正准备握手的霍铮：“……”
    ☆、第三声喵
　　何云舟眨了眨眼睛，视线在霍铮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等等，这是不高兴了？
　　当然，霍铮其实并没有真的表现出什么强烈的情绪，他脸上的表情甚至都没有任何的变化。但何云舟近乎本能地察觉到霍铮的心情变差了。
　　这大概也是因为，当初的瓜叽也跟霍铮一样有着格外别扭的臭脾气吧。想要跟那样的一只猫磨合到可以共同相处，哪怕天生神经就很迟钝的何云舟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出了敏锐度，虽然这敏锐度仅仅只针对于猫……
　　还有霍铮。
　　如果是普通人，这个时候大概已经开始觉得霍铮此人阴晴不定十分难搞了，但对于何云舟来说，这种古怪的脾气却是那样熟悉，熟悉得他心底对瓜叽的怀念与慈爱再一次地澎湃起来。
　　他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人与瓜叽相像到这种程度。
　　毛发，眼睛，气质，甚至连这种古怪的脾气都一模一样。
　　霍铮的破烂脾气或许会让普通人感到难以消受，但何云舟却是甘之如饴。仿佛多被面前的男人多用死亡视线多看那么一会儿，就能多偷得一小段与瓜叽重新相聚的时光。
　　“你的胃好些了吗？如果已经不痛了，就不要吃止痛药了。”
　　何云舟小心翼翼地对霍铮说道，他必须要非常努力，才能克制住自己慈爱的目光。
　　至于霍铮……
　　他觉得自己今天可能是被下了降头。
　　不然为什么本来还有点儿生气，一听到何云舟这种软绵绵又体贴又温柔的声音，就觉得全身舒坦呢？
　　要知道平时碍于霍铮的身份和外貌，围绕在他身边甘当舔狗的人数不胜数，各种阿谀奉承讨好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霍铮身经百战，经验已是十分丰富，很多时候压根不需要经过思考便已经能察觉到那些人光鲜亮丽外貌下潜藏的各种想法。也就是因为这样，光是看着那些人在他面前吠个不停，霍铮便不由自主烦到想砍人，脾气也愈发的不好……
　　但是，何云舟却不会给霍铮那种让人烦躁的感觉。
　　霍铮抬头冷酷地看了何云舟一眼，然后眯了眯眼睛。
　　之前他只觉得对方是个普普通通的路人模样，如今定下心神观察一番，发现面前的男人长得也挺眉清目秀的。
　　何云舟倒是不知道短短一小段时间内面前的男人对他的评价已经发生了变化。
　　他开开心心地收好了那张名片，脸上难掩有些小雀跃。
　　何云舟平时总被人说成很迟钝，神经很粗——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个傻子。光是看霍铮的外貌和周身气度，便能很清楚地察觉到对方与普通人完全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按照正常的规律来看的话，在短暂的交集之后，恐怕霍铮和他接下来一辈子也不会有交集。不过现在，这个“正常规律”被霍铮自己打破了。
　　霍铮愿意给他留下联系方式，大概多少能证明，接下来他还是有可能跟对方继续接触下去的？
　　何云舟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再一次看了霍铮，在那银灰色的毛发和碧绿的眼眸引入眼帘的瞬间，他心脏的跳动又开始乱了节拍。
　　瓜叽……
　　何云舟连忙回头，为了掩饰住自己微微发热的眼眶，他假装不在意地走到了餐边柜旁：“你想喝点什么吗？其实我这里有不错的手冲咖啡，但霍先生你的胃看上去不太好，你喜欢博士茶吗？这是无□□的，不会对胃造成刺激……”
　　稍稍有些语无伦次的何云舟并不知道，自己自以为小心的那一眼窥探，还有之前那明显的开心，在花丛老手霍铮的眼里却明显地近乎刻意。哪怕在何云舟迅速收回目光之后，霍铮依然意味深长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
　　“呵……”
　　正在被何云舟在心底当成猫来撸的男人发出了一声轻轻的笑声。
　　“你直接叫我霍铮就行了。”
　　他说。
　　话一说出口，霍铮自己都不由惊讶于自己语气中那一丝不经意的亲近之意。
　　当然，在以往的生活中，也不乏喝个酒就直接滚上床单的类型，但霍铮本能地感觉到自己与何云舟大概没法走那种快节奏路线。
　　可是现在霍铮却倏然反应过来，自己在这个只能用“陌生”来形容的青年面前，仿佛有些不太正常。
　　所以……原来自己真正喜欢的是这种老派的居家风格吗？
　　短暂的惊讶后，霍铮在心底叹道。
　　当然，对于霍铮在这短短一瞬间心思的千回百转，何云舟是完全一无所知的。
　　霍铮没有对博士茶表示反对，何云舟就老老实实给他泡好了茶。饭后喝点茶或者咖啡是何云舟自己的私人习惯，但在这个时候，他也只不过是下意识地想让霍铮在他家多待一会儿，让他能多重温一下与瓜叽一同生活的过往。
　　不过何云舟满腔的柔情在回头的一瞬间就被家里的另外一只活物给打散了——他刚想把茶杯递给了霍铮，就看到一坨肥嘟嘟的橘色毛球鬼鬼祟祟地从椅子上慢慢跳到了桌上，此时正俯了身子，无声无息地朝着桌面上被霍铮吃剩下的鸭舌骨头探过去。
　　这正是南瓜每日例行地偷骨头活动。
　　往日里何云舟总是很小心会把所有的食余迅速处理干净，免得一个不小心就被南瓜惦记上，但霍铮俨然并没有经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以至于南瓜那么一大团肥肉都快挤到他手边了，他竟然也没有察觉。
　　“南瓜！”
　　何云舟下意识发出一声警告。
　　在听到那暴喝之后，南瓜双脚一蹬飞快地从桌面上窜了出去，相当熟练地逃离了犯罪现场。
　　然后，霍铮面前碗中的那点儿残汤，也全部被南瓜打翻在了他身上。
　　“……”
　　霍铮低下头，幽幽地看向自己身上那件已经一片狼藉的衬衫。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的猫不是故意的……”
　　何云舟看着霍铮身上汁水淋漓的污迹，愣了片刻后才猛然反应过来，立刻连声道歉起来。
　　他对奢侈品什么的倒是没什么研究，但霍铮身上的行头哪怕是外行人都能看得出很贵，如今看着恐怕已经毁了。
　　“你没被烫到吧……南瓜最近太胖了也没剪掉趾间毛可能有点打滑……”
　　何云舟无意识地快速嘀咕着，顺手扯过了一大把纸巾往霍铮身上那一团污渍擦过去。
　　他倒是确实清清白白心无邪念，然而在霍铮的角度看来，却是何云舟伸手直接探向自己的小腹。
　　稍微有点太快了吧……　
　　要不是知道猫这种生物基本不太可能被训练得很听话，霍铮都要以为这是何云舟的什么阴谋了。
　　好在之后何云舟的行为证明了他并不打算把节奏加得太快（至少在霍铮看来是这样），用纸巾草草吸掉多余的汤水之后，他相当自然地从霍铮的身边退开了，双手也没有按照霍铮的某些想法移动到别的部位去。
　　霍铮：“……”
　　心情莫名有些微妙。
　　“真的很抱歉，这件衣服我送去干洗吧？我没想到会这样……”
　　何云舟倒是真没注意到霍铮眼底神色有些复杂，他的注意力依然停留在霍铮的衣服上。
　　哪怕经过了擦拭，衬衫上的红油和汤汁的痕迹依然相当显眼。
　　南瓜之前就因为偏胖的缘故动作有些笨拙，打翻东西也不算罕见的事情。不过同样的事情落在霍铮身上，何云舟也不知道自己为啥会这么紧张。
　　“没关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霍铮站了起来，平静地说，“只是一个意外而已。”
　　“可是…… ”
　　何云舟眉头紧皱，脸上神色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霍铮倒是真的没把衣服的事情放在心里：他的衣服大多是顶级奢侈品牌，从来都是不考虑任何洗涤情况，穿一次两次后扔了就好。
　　“就像是你说的，这件事情你也不是故意的——你家猫也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