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期流奶(16)

　　霍寻回去后跟房东续租了一年的合同，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一天，他根本想不出将在这里生活的未来，甚至连明天会怎么样他都想不到。所以当时他只租了最短的期限，像一个心里暗示，自我安慰他不会一个人永远待在这里。
　　不过慢慢的，习惯以后在这里对他来说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非得有什么，可能就是某个人的出现让这些和经历过的十多年都不太一样。
　　九月，学校正式开学，准高三正式升入高三年级。
　　虽然只一个字的差别，但气氛明显变化了，更加严肃也更紧张。
　　晚自习的教室，霍寻自测一份英语试题，一张试卷写到一半的时候，旁边的有人小声喊他的名字，因为计着时的，他装作没听见，那人好坚持，音量不大不小地持续在耳边响起，霍寻选了一个答案，把不耐烦压了下去，偏头看那位还叫不上名字的同学：“？”
　　那人指了指后门，“有人找你。”
　　霍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没看见有人，听见那人说，“在门外，一班的。”
　　霍寻走到门外看见周遇站在那儿，“什么事？”
　　周遇一副有正事的样子，冲他勾了勾手：“跟我来。”
　　霍寻犹豫两秒，跟了上去。
　　教室里的人都在埋头奋笔疾书，两人通过安静的走廊，从教学楼后门走出来，周遇拐个弯从眼前的小道朝操场的方向走。
　　看样子这就只是想找个人陪着逃课，霍寻想返身回去，脚下却不受控制地跟在身后，挺烦，开口的语气也不好：“去哪？”
　　“跟着就是了，问那么多。”周遇答道，过了几秒说：“带你去玩儿。”
　　这条道开在操场外围，手边网栏里是灯火通明的操场，高一新生在夜训。霍寻和周遇走在树影里，直到小道尽头，眼前是一堵高高的围墙，墙头上满满的三角梅往下垂，像一团红色的云。
　　霍寻看一眼墙又看一眼周遇，像家长发现逃课的孩子觉得头疼：“你想翻出去？”
　　周遇笑着瞥他一眼，“想什么呢。”说着走到墙角，扒开树叶，下面露出网格破裂的一个大口，弯腰挤进去就进入了操场范围内，正对面，几米外的卫生间，全校师生举行总结大会的时候他们曾在里边做着无法启齿的事。
　　一幕幕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浮现出来，夏夜里更让人觉得火热，越走近，霍寻咽下一口空气，不自然地偏开目光，“你到底想——我靠……”
　　霍寻话说到一半，周遇忽然转身扑过来，往旁边用力带了两步，两个人一下狠狠砸在围墙上。
　　霍寻后背被紧压在墙上，脚踝划过一道尖锐，痛得骂了声靠，接着就被墙上唰唰往下掉的尘土糊了满脸，仓促间偏头一避，紧接着碰上柔软的触感——一个吻准确地怼在嘴角边。
　　“……”
　　感受到脚踝处刺骨的位置一点黏湿的液体流出来，眼睛还他妈睁不开，霍寻简直要炸：“你他妈！你有病啊！”
　　周遇似是无觉，以为霍寻是避开那个吻，“床都上了，霍寻……”想出那个词，“你初吻情结？”
　　霍寻闭着眼深吸口气，忍了起码半分钟才忍住没骂人，低着头烦躁地在那搓眼。
　　周遇这才看出情况来，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画面想笑，也确实没忍住笑出一声，许是被听到了，等他伸手过去想帮忙时霍寻用力一把拍开。
　　挺痛的，周遇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些，声音低低地哄人：“来松手，让哥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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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分钟后，两人齐心协力成功地让霍寻重新得见天光——霍寻睁开眼的瞬间周遇还维持着朝他眼睛吹气的动作，眼角还有丝丝凉风的触感，突然四目相对，空气中隐隐蔓延着一丝尴尬。
　　原本可能想做点什么的想法一点都没剩下的了。
　　霍寻咬咬牙，脑袋里骂人的话就剩那么两句：“你他妈……你有病啊……”
　　周遇嘴角还撰着笑，没什么歉意：“不好意思啊。”
　　两句话结束，一时沉默下来，远处操场上军训振人的口号声清晰可闻，几分钟前的手忙脚乱像是乱入，太他妈丢人。
　　霍寻闷着，眼睛还有些红，睫毛上也还沾着水，却似乎想找回几分面子，慢几拍地问：“谁说我是初吻了？”
　　闻言，周遇挑了挑眉，接着二话不说凑过去，霍寻眼明手快一只手掌罩住，无语地摇了摇头，掏手机看一眼时间，要是没傻逼地跟过来，这会一张卷子也快做完了。
　　他心累，一手推开那脸，起身要走，脚踝又一阵痛。
　　霍寻低声骂了声操，这时周遇伸手递了支烟过来：“抽吗？”
　　霍寻接过看一眼，正是他那天在这抽的那个牌子，看来还挺懂。他扔回去，最后一点耐心也没了：“你慢慢玩。”
　　周遇笑了笑，跟着起身的下一秒笑容骤然僵住，缓了两秒，姿态懒懒地靠回墙上，没出声。
　　霍寻从那裂缝里穿出去，身后没动静，他没忍住回头看一眼，角落的黑暗中那一点火光格外明显，顿了顿，没再犹豫地原路返回。
　　耳膜在振，耳边是嗡嗡的轰声，安静中清晰地分辨出黑暗里的人异常过快的心跳频率——霍寻走了，所以他没看见此时的周遇，突然苍白的一张脸和夹着烟微微颤抖的指尖。


第27章
　　霍寻的脚踝被不知道是尖锐的石头还是玻璃碎片划出一道口子，伤口不大但挺深，小股血流得整个脚踝都染上刺眼的红色，看起来有些骇人，进教室时把同学都吓了一跳，倒是他本人还挺淡定的。
　　晚上回家之后霍寻甚至没怎么做特别处理，洗澡的时候顺便把凝结在伤口的血液冲掉，忍着刺痛勉强清洗干净以后找出片创口贴贴上完事，所以第二天起床时候翻个身被脚上传来的刺痛彻底刺激清醒时，霍寻心里忍不住开始骂那欠操玩意儿。
　　忍了两节课后趁着课间操的时间，霍寻到校医务室准备拿点消毒水和消炎药处理下，不然就这么废了多他妈划不来啊。在广播体操的节拍下，霍寻穿过教学楼来到医务室，敲了敲门后一道女声喊了句请进，霍寻推开门进入，看清楚里面坐着的周遇时顿时觉得脚更疼了，造孽。
　　医务室只有一个女护士，挺年轻的，霍寻走进去时她正跟周遇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听见开门声抬头看过来，问他有什么问题。
　　“脚，”霍寻走近了些，只说出第一字背对他坐着的周遇立马回头看了过来，看起来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面，霍寻正糟心，装作一脸素不相识，简要对护士说明：“划伤了。”
　　护士过来看了一眼，伤口在一夜之间肿起一大块，加上天热又闷了一晚，露出来深色的肉已经化脓了，比昨晚看起来还要严重。
　　看清处后立刻皱了皱眉，恨恨地问霍寻怎么不等需要截肢的时候再来，问了几句情况后又把他教训了一顿才找出药塞过来让他自己清洗。
　　霍寻识相地找了个角落的沙发上坐着冲消毒水，眼不见心不烦的道理他懂，但光他懂没用——他前脚刚落座落没到两分钟一个人就在旁边的座位坐了下来。
　　消毒水冲在伤口上刺啦刺啦地冒着小气泡，原本挺白净一截脚踝今天就多了条疤，周遇看着霍寻的动作沉默片刻，后知后觉地问：“昨晚伤到的？”
　　别提了吧。霍寻实在不怎么想回想昨晚那段，低头专心地清理伤口没吭声。
　　他以为周遇还有话，结果这句问完也没听见他再开口。女护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不大的医务室只有留下他们两个人。手边就是窗外，风夹着操场那边的音乐隔了好几栋楼吹进这扇小小的百叶窗，霍寻恍惚觉得能听到耳畔浅浅的呼吸，那么近。
　　再抬头时，周遇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霍寻这才发现，此时眼前的这张脸过于苍白了，显现出一股与平时相违的脆弱。
　　病了？平时这人总在身边神出鬼没的，以至于碰面时霍寻第一反应都变成了是他，而不是他为什么在这。
　　所以他刚才甚至没想到要问，周遇为什么会来医务室？
　　不过这似乎……不管他什么事。
　　上好药，霍寻把药水收拾好放回远处，出门之前随手把正对着人的空调出风口的叶片往上拨了方向，凉风不声不响地偏离了沉睡中的人的脸。
　　晚自习放学，周遇提着一袋子药等在一班后门，在霍寻出来时递过去，“你的药。”
　　霍寻稍顿后先看了眼对方的脸色才伸手接过，淡淡地道了声谢。
　　出了校门，周遇还在他身后跟着，霍寻懒得问，自顾走自己的，半晌后想起什么似的放缓了脚步，距离近了些，他犹豫着，“……你今天为什么会在那？”怕对方挑不出重点，不怎么自在地补充：“医务室。”
　　“有点中暑。”周遇说，他似乎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一张嘴就说瞎话：“你走的时候怎么不叫我？我醒来看不见你还难过了好几分钟。”
　　听出他声音带着的笑意，“是么，”霍寻也变得懒懒的，有种得到答案后的轻松，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哭了？”
　　“啧……”周遇笑了笑，有些意外地抬眼，还没对上霍寻的脸，余光先捕捉到对街的一抹黑色——昏暗的路灯下，一辆黑色的轿车似乎观望多时。
　　突然的停顿，霍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怔了怔，忽然意识到，他这段时间晚上回家时似乎总会在在有意无意中看见一辆同样的黑色轿车。
　　不过看不清车牌，不能确定是不是同一辆。
　　车里没开灯，借着微弱地灯光隔着玻璃隐约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一个男人。
　　霍寻转头看向周遇，虽然很快就恢复了，但第一反应骗不了人，周遇的眼神……他跟那个男人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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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可能不是普通的关系那么简单。
　　只一瞬间，校服领口边缘，洁白的后颈上那个刺眼的牙印就这么从脑海里一闪而过。
　　压下心头这份突然的慌措，他故作平静，漫不经心地问：“认识？”
　　辨不出真假，周遇也平静，摇摇头，“不认识。”然后他说：“你到家了，我走了。”
　　头顶的路灯奄奄一息，周遇转身往回走，一步两步逐渐融入黑夜。
　　来不及认清心里这阵陌生的感受，蓦地，霍寻开口叫住他：“周遇。”
　　周遇回头，看不清表情，“嗯？”
　　“明天……”霍寻顿了顿，提起手中的袋子示意，“明早请你吃早餐。”


第28章
　　时间过得很快，刚开学半个月就过去了。九月中旬的天气还很炎热，不过相较于七八月的盛夏已经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