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教科书(37)

　　叶晨希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陆衍被母亲说服。等了一会儿，陆衍终于有声音发出了，语气跟他平日里一模一样，非常贴近现实的那种淡定，他说了一句：“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叶晨希没弄明白自己在梦里是以怎样的角度在偷听，像是在客厅里隐形了一样，以致于他们母子二人都没能发现他。听到陆衍这样说，他悬在十层楼高一样半空中的心才有些放松下来，憋在肺里的一口气呼出一半，还想再继续听，陆衍的声音却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他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两步听得清楚些，然后就被热醒了。
　　叶晨希满头大汗地醒来，房间里漆黑一片，灯好像不是他睡着以前自己关的，唯一的一点光是空调的电源灯亮着红色，他给空调定的时间到了，所以屋子里才会这么热。
　　他掀开被子缓了缓，自己回想着梦的内容觉得有些恻然，伸手一摸，后颈全是凉凉的汗。他想，自己应该是太担心陆衍的妈妈对自己的看法了，潜意识里胡思乱想，梦里才会虚构场景，不自觉地梦见他最害怕的事情。
　　望着天花板上的欧式吊灯躺了一会儿，他觉得有点儿渴，伸手想摸床头灯又突然想起这个房间好像没有床头灯，只好借着手机的一点光亮，动作放得轻轻的，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其实他完全可以打开灯，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害怕打开灯。
　　回忆起刚刚做的梦，从房间走到客厅的这一段路他的心说不出的紧张，觉得自己好像在重演梦境似的。谁知一步步靠近客厅，竟然真的有人声传来，他的心脏瞬间疯狂鼓噪，身体缺水的症状更加严重。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可能只是为了印证梦是反的。他知道偷听别人说话是很不对的，但他想调转头往回走，又怎么都下不了决心离开。总之在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离客厅很近的地方了，近得可以听清陆衍跟母亲的对话。
　　沙发上的两人开了暖色的顶灯，叶晨希回头望了望地上，身后没有留下影子，看来灯光照不到自己身上。
　　他听见陆衍音量放得低低的：“爸几号回来？”
　　陆母的声音听起来比白天镜头下放松一些：“快了，下周三。”
　　陆衍说：“他这次赶不回来，下次还要专程再找机会让他们见一面。”
　　叶晨希听得明白，陆衍应该是说以后让他见见陆父，心里这才安心了一些，来时的提心吊胆渐渐缓和。他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再听下去了，也许他们的对话跟自己全无关系。正要转身离开，又听陆母声音轻柔地说：“你自己跟他商量，我不确定他的态度。”
　　叶晨希双腿又钉在了地板上，寸厘挪动不得。
　　陆衍嗯了一声，然后有些响动。
　　过了一会儿，陆母声音里有些惊喜：“戒了？”
　　陆衍松散地回道：“快戒掉了，他不喜欢我抽烟。”
　　叶晨希想起上一回自己因为一盒薄荷糖生他的气，觉得喉咙里甜甜的，很想走出去抱抱陆衍。
　　只听陆母又愉快了一点的感觉，说：“儿子，感觉你对他很不一样。”她顿了顿，接着道：“也对，他这么年轻懂事，而且模样也好看，你中意也难怪。”
　　听见陆母这样夸自己，饶是在黑暗里叶晨希的脸也是红的。
　　陆衍轻声笑了一下说：“妈你这样说得我好像很肤浅。”
　　他母亲也轻快地回：“这是人之常情，否则你是喜欢他什么？”
　　喜欢自己什么？叶晨希一下子就想起视频通话里陆衍曾说过的那句，哪里都喜欢。其实这个问题他也很好奇。就像徐宇宁白天说的，陆衍身边最不缺的就是长相出众的人，论样貌自己恐怕还排不上号，论性格他就更不敢说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在陆衍的眼中无非是温顺听话。如果陆衍那天不说，他也很想问问对方，到底喜欢自己什么。
　　他垂着眼睫静静等着，心里隐隐期待再次听到这五个字，打定主意听完接下来的回答就不再往下听了，毕竟偷偷听到现在已经很不对。
　　黑暗里时间没有流逝的概念，陆衍想了片刻，语气有些自嘲：“我也不清楚。”
　　五个字像是掷地有声，一下一下在叶晨希心里捶打。跟“哪里都喜欢”相比，同样是五个字，含义却天差地别。叶晨希心被锤得一点点沉下去，四肢百骸像漏水的管道一样淌出失望，又用手掌极力捂住出水点，小心地安慰自己，陆衍只是一时说不出来罢了。
　　陆母显然也有些诧异于他有些犹豫的反应，一时不知道如何解读这五个字，沉吟片刻说：“那你急着把他介绍给我跟你爸，已经确定自己可以跟他过一辈子了？”
　　客厅内又是半晌安静，叶晨希远远地听到简短的两个字：“没有。”
　　这么两个字过后，叶晨希的心终于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从胸腔中掏了出来，以至于原本搁着心脏的地方现在空空的，夜风灌入还能清晰得感觉到一阵战栗。他想要回身离开，拖鞋却在墙边一撞发出了声响，客厅里的两个人同时发现了他的存在。


第三十八章 第10期（3）
　　陆母率先反应过来，问：“是小希吗？”
　　叶晨希再没法逃走，身体定定地站在原地，缓了几秒才转过身来，轻轻嗯了一声，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事情。他往前去了几步，走到了客厅的灯光下，身后终于出现了清晰的影子。
　　“我……我想来倒点水喝。”
　　陆衍跟陆母一齐从沙发上站起身来，陆母握了握儿子的手说：“不早了，我先去睡了，你跟小希也早点睡。”
　　陆衍答应了一声，视线朝叶晨希看过来。
　　叶晨希就这么僵硬地站在沙发边，望着茶几上的烟盒出了神，他既不想坐下也没法挪动脚步，整个人显得有些不知所措。陆衍走近他，手掌探过去想握一下，发现他手心中全是汗。
　　“站了很久了？”
　　“嗯。”叶晨希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立刻摇头：“没有很久，刚刚……刚刚才过来。”
　　陆衍也不拆穿他，看了他一会儿说：“陪我去阳台吹吹风吧。”
　　推开阳台间的推拉门，陆衍跟叶晨希走到栏杆附近。夜风徐徐而来，吹得叶晨希脸上跟身上的汗干了一些。他两只手无所适从，只得伸手扶住了眼前凉凉的栏杆，掌心的汗在金属面上凝结，一手的滑腻感觉。
　　从听到陆衍跟陆母的对话开始，叶晨希的心里一直很乱。潜意识里他相信陆衍，没有怀疑过陆衍对自己的感情，但他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脑袋，总是忍不住多想，逐字逐字去思考陆衍话里的深意。暗恋即使成真，自尊跟自信也非一朝一夕可以回溯，所以即便他知道最好的办法是直接开口问陆衍，要想真的问出来也不那么容易。
　　踌躇之际，陆衍突然从身后环住了他。
　　两只手穿过他手臂跟身体之间的空隙，又在他身前交叉，将他紧紧搂在了自己的怀抱里。叶晨希背部紧贴着一个温热的胸膛，右肩能感觉到陆衍棱角分明的下颌。陆衍的头轻轻一偏，呼吸就在叶晨希的脖颈间流动。
　　“听见我说的话，是不是不高兴了？”陆衍问他。
　　叶晨希抓着栏杆的手又紧了紧，抿着唇开口：“对不起，我偷听了你和妈妈讲话。”
　　如果他没有半夜醒过来，或者没有做那个梦，可能他就不会听到陆衍跟母亲的那番对话。
　　“我那样说，你听了心里不舒服，对不对。”
　　陆衍的声音低沉缓和，原本是最能抚平他的难受不安的，现在却让叶晨希眼圈慢慢红了。他不肯开口回话，担心陆衍觉得自己太计较，又担心越追问越听到不想要的答案。
　　见叶晨希不说话，陆衍说：“不要骗我，宝宝，不高兴就说不高兴。”
　　叶晨希穿着一条短短的睡裤，小腿皮肤跟陆衍的腿部碰在一起，陆衍的腿比他长一些，膝盖抵在他的膝弯上面，让他的腿有些酸酸的。他想动一动，却发现陆衍抱得自己太紧，像是怕自己跑掉似的，叫自己一点也动不了。于是叶晨希只能就这么面朝着外头问陆衍：“那你骗过我吗？”
　　如果陆衍糊里糊涂地跟叶晨希在一起，又或者是可怜和同情叶晨希而不得不接受他的心意，不知道算不算骗。
　　陆衍身体怔了一秒，随后认真地说：“从来没有。”
　　叶晨希鼻子一酸，因为这四个字聚焦了些许勇气在胸腔里，终于敢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
　　“可你明明说过喜欢我的全部，为什么现在又说不知道喜欢我什么呢？”
　　陆衍说这样的话，叶晨希难免误会，此时回想起来，不免觉得他说“哪里都喜欢”是种无谓的敷衍和空洞的情话。
　　对面的公寓灯光几乎没有亮着的，叶晨希的眼睛倔强地看着前面的方向，又没有落处的着了空。陆衍在他身后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这两句话都是真的。”
　　他顿了顿，低声说了抱歉。
　　“你的一切我都喜欢，善良、活泼、倔强，我都很喜欢。”
　　说到这里，陆衍语气又真挚了几分，像在剖析自己的内心。
　　“而且你对我很认真，我能感觉到。”
　　叶晨希情绪被安抚下来，扶着栏杆静静听着陆衍充满磁性的声音从肩头传来。
　　“但你要问我这些是不是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我也不能下结论。”
　　陆衍语速放得很慢，像是怕叶晨希生气似的，说得慎之又慎。
　　“因为我发现对你的感情好像很没道理，你好的地方我自然喜欢，别人觉得你没那么好的地方，我一样觉得很可爱。”
　　能讲出原因的爱不叫爱，叫欣赏。真正的爱是混乱的，无原则的，给予爱的人不问缘由，接受爱的人更加不明所以。
　　叶晨希红着脸问：“哪些地方没那么好？”
　　“我不说。” 陆衍笑了一下：“万一你生气了怎么办。”
　　叶晨希艰难地转过身来，脸上也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
　　“你说吧，我保证不生气。”
　　“好吧。”陆衍微笑着说：“比如演技还有进步的空间，又比如总是胡思乱想，太容易脸红。”
　　他说得诚恳，叶晨希对自己心里有数，当然知道这些的确是自己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并不觉得生气，反而羞涩地问陆衍：“这些你也喜欢吗？”
　　“喜欢。”陆衍紧紧盯着叶晨希，眸中微光闪动：“我愿意帮你在这些方面变得更好，但它们组成了你这个人，所以我一并喜欢。”
　　陆衍等了一会儿，确认道：“你明白的对吗？”
　　叶晨希小声说：“我明白。”
　　陆衍侧头在他耳边亲了一下，说：“你明白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