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侦探(104)
“具体的时间我也记不清了,但肯定已经是半夜了,大概在十二点到一点左右吧,当时我正在打游戏,结果电脑突然就出故障了。我喊他过来处理,结果他根本就不认真做,故障也没有排除,我只是随意嘟囔了几句,他突然就生气了过来拽我的领口。”
“当时我也很生气,反射性地就动了手,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就打起来了,最后是别的工作人员过来拉架,劝解了几句。之后我就气势汹汹地翻墙回了学校,又哪里知道后续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情。”
男生交代得很仔细,最起码宁致看完了相关时段的录像,可以确认他说的是实情。
“警察叔叔,他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被那几拳打的发病了,还是说什么别的?当时他看起来也好好的呀,老板那会儿去找我的时候,也只是说出事了,并没有具体到什么事情。”
男生哭丧着脸把这些说完,又去扒许阳的胳膊,“告诉我吧,到底是怎么了?”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怯懦,像是最胆小的学生一样可怜,许阳没好意思躲,就这样被他抓住了。
争执发生的具体时间是凌晨一点十分到一点十五分。
一点十七分,学生离开了网吧。
二点五十五分,林飞飞也离开了。
宁致最后确认过时间,把节点记在备忘录上。示意许阳先带学生回去录口供。
老板也要跟着溜,被宁致叫住了。
“他是逃犯的事情你不清楚吗?网上的通缉和悬赏发出去也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了吧。”
“警察同志……我……我不知道啊。”
老板生生折回来,脸上都是讪笑,“他确实被叫走了没错,但他说就是正常的问询啊,而且他回来了就一直求我,说自己实在没有别的容身之处了,他奶奶也硬要塞钱给我,我没办法拒绝,只好让他偶尔看着夜场。”
“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这网吧与中学很近,里面有一半的顾客都是学生,谁能想到居然窝藏着一个逃犯!这是如何的凶险!
宁远再好脾气,也瞪了老板一眼。
宁致则根本没留情面,一句话把人堵死了,“不知道通缉令?你店里这么多电脑,难道连台能上网的都没有吗?”
☆、124
林飞飞的奶奶和姑姑都是当天下午才到的。
老太太在宁致的办公室里坐着一言不发, 问什么也不出声。他姑姑则在一旁哭天抹地的, 嘈杂的声音惹得走廊里路过的人频频都朝这边探头看。
闹了近半个小时之后, 宁致简直是被吵得脑袋疼,却也只好耐着性子给她们倒水。
宁远就站在门口的不远处, 能清楚地看到他哥正攥着拳, 明显是忍得辛苦。
对于林飞飞的这两位家属, 宁远是没有打过交道的,眼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宁致却是见过的, 和老太太也还算是熟悉。
他把水杯递过去, 对方伸手接了。
然而老太太刚把杯子递到嘴边, 林姑姑却是伸手挡了一下。
老太太或许也没料到她突然会这样, 手又不稳,水从里面哗地溅了一大片出来, 直接弄了宁致一身。
这水是温的, 又隔着层外套和毛衣,然而宁致却觉得自己被烫了一下, 有种火辣辣的痛感。
突发了这种变故,在场的四个人都有些懵。宁远赶紧给他哥找了干毛巾擦那片水渍,宁致板着脸,任他摆弄, 一张脸却看着有些发青。
“哎, 你这是做什么呢?”老太太一脸的尴尬,瞪了女儿一眼,把水杯放到桌子上了。
“我做什么了我!咱们在人家的地盘上, 一举一动都要小心,要不然真是被害了都不知道。”林姑姑的一双眼睛还红肿着,嘴里说着害怕,一张脸却俱是刻薄。
“闭嘴,不许胡说。”老太太即刻出言反驳,方才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的姿势也被彻底打破了。
“我没有胡说,妈,咱们飞飞的事您忘了吗?当年就是因为他们家才出的事,现在人又没了,叫我们来这里,还不知道又是什么事儿呢。若是他们贼喊捉贼,就这样随便糊糊涂涂地结了案,那我们家才是天大的冤枉。”
林姑姑被拉了一把,人却变得更加咋呼。
宁致擦完了身上的水,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因为气急脚步跨得大了些,林姑姑被吓得一抖,然而又立刻直起了腰。
“您可以为刚才说的话负责吗?如果不能的话,就是干扰公务和随意诽谤。”
如果不是因为林飞飞做错在先,那么我家弟弟便不必靠着那串珠子续命,我们一家也不必为此而过得终日惶惶、战战兢兢。
现在,居然是加害的一方来向受害者申讨公道了吗?
宁致工作已有三年,不是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奇葩,脾气也很能克制的住了。但现在这事就摊在自己头上,他的拳越攥越紧,就连是自己,也注意到了声音有多冷硬。只不过冲到喉头的话,还是咬着牙咽回去了。
“我怎么不能了?我家侄子死得不能不白的,很明显就是和你们有关。我是拿不出确切的证据,但还不能说说了吗?和我们家有仇的,就只有你们这一家。可怜他刚刚出来过上正常人的日子,你们就看不惯了,非要这样害他。”
“还动不动地就拿警察的身份来压人,怎么了,警察害人就不用坐牢了吗?我看你们这样做,才是知法犯法。”
林姑姑这次根本没缩,反而是直接站起来了,老太太伸手拉他,却根本没有拉动,反而是惹得她愈发地张扬,“你们宁家口口声声说自己受害了,可现在人也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吗,我们家那个可是再也没有办法醒过来了。”
“这些年你们一直来我家骚扰,问十年前的那些旧事,真不知道是想知道真相,还是故意找我们家错处,伺机报复。”
“那个,请您慎言。”宁远本就看不惯哥哥被这样污蔑,更何况他还正被非常不礼貌地指着。
“你……”宁致没他含蓄,按捺不住了要往过走,被宁远拉住了。
宁致一转头,正好和弟弟对上,发现那双眼睛里也俱是冷意,而最大的是他自己的脸。
冷漠,但更多的是愤怒,乍然看一眼,简直是没法认出来是自己的那种。
愤怒真的会让人变丑,变得特别陌生,宁致冷不丁地被激了一下,一个愣神,宁远便已经在朝着那边走了。
“今天请您二位过来只是为了公事,您要是想谈私事的话,那么请私下找我。为了严谨,我也可以约家中的长辈出来。”
“现在我们只谈公事,虽然我们已经确认过受害人的身份了,但按照流程,还是要请您去认尸,填写关于尸检家属知情书也是必要的。”
林家姑姑已经准备好了和宁远再撕一顿,见他这样,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双眼睛急得一直在眨。
宁致怔了这么一会儿缓过来了,连忙翻出事先准备好的纸笔,又在人说话之前就堵了她的嘴,“事关到刑事案件,即便家属不同意,我们也是可以做尸检的,只需要在里面放个附录表明情况就可以。如果你们对尸检的结果不服的话,那么可以向更高一级的机构申请重新鉴定。”
“妈,那你来吧,我也就是个姑姑,遇事儿也做不了主啊,要是结果有问题的话,我再陪你去告啊。”
林姑姑没接东西,直接朝着老太太那边推,刚才的那股撒泼劲儿也荡然无存了。
老太太低头签了字,又跟他们去了地下负一层去认尸,在里面的时候精神还算好,哪知道一出门就晕了。
宁致又把人送去了市医院,闹了这么一出,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了。
宁远就等在他办公室,为的就是在第一时间见到人。
半个小时过去,或许是因为呼吸到了外面的新鲜空气,这样看着,他的脸色变好了很多。宁远又去抓他的手,却发现居然比自己的还凉。
明明现在还不到冬天,他这双手,倒像是去院子里抓了雪玩了很久似的。
“哥。”
宁远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的声音有些失落,还有些黯然,宁致顿时就有些慌,“抱歉,今天是我失态了。”
一直到现在,宁致还能记得看到的那枚倒影,他那时简直是不认识自己了。
愤怒带来的负面影响是可怕的,而仇恨,真会令一个人失去理智。稍有不慎,就会跌入万丈深渊。
“远远?”宁致等了会儿,没等到人说话,只好低头看他。
这目光是带着小心的,就如同他每次讨自己高兴时所表现出来的一样。宁远被看得整颗心都化成了一滩水,抓着他的手没放开。
“这件事情本就是因我而起,又劳累你奔波这么多年,你对他有怨恨,我也很清楚,今天家属又口出狂言,哥哥一时忍不住也自然是常理。”
“再者,退一万步讲,哥哥固然有错,但这天底下能因为此事与你计较的,我才是最没有立场的那一个。”
你事事为我考虑却被外人伤害,难不成我还能冷眼瞧着,事后反而怨恨怪罪你吗?
这是最没有道理的事了。
后面的这句话宁远没有明说,但两人都懂。
几分钟之后,宁致觉得手也暖和一点儿了,笑着把人往外赶,“那你先去工作吧,万事小心。”
“哥哥也记得先换了衣服,最近这种天气,很容易感冒的。”
宁远应了声便匆匆往外走,脸上的笑还没下去,就凝固在上面了。
刚才那几个人虽然跑得快……但是,听墙角这种事还真是很明显啊。
自林飞飞出现在支队,他们兄弟的旧事传开以后,这边引来的目光便多了一些。宁远倒也毫不意外,考虑到小师妹也很关注此事,便把发生的是简单地说了。
结果却害得她哭了一场,就连是后来去了病理学实验室,一双眼睛都还红着。而且因为隔着护目镜看不真切,才更惹人联想。
除了平时固定的几人之外,这次还有许现也在现场。他一贯严肃,于是众人的小心思倒也很快便收了,只专心做手里的事。
解剖台上的灯打得很亮,照得屋子里面的一切都白花花的。
林飞飞躺在解剖台上,身上的衣物被尽数除去。
因为凶器被拔下来送去模拟社区那边比照样式去了,于是他胸前只留了一道深深的创口,看着更加醒目了。整个人赤条条地躺在那里,再也不能开口说话。至于两个案子的动机,更是无法开口去问他。
宁远看了一会儿,有些怔神。
如果不是林飞飞刺过来的那一刀,那么他觉得自己和哥哥的人生轨迹绝不可能会是现在这样。
宁致不会做警察,而他也不会选择法医专业。或许到了现在,会是老师、编剧、医生等等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