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耻(10)
从乡下回来以后,这是他俩第一次见面,他以为能改变点什么,但现在看来,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对方依然是自己看不惯的人。
那天来了个转校生,女孩子,叫高雅兰,看上去很文静。衣着很朴素,裤子甚至洗的有些发白。她扎着马尾辫,很漂亮,与叶莲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女生,但很显然,她更加纯朴动人。
夏河见她小心翼翼的在自己前桌坐下,挪椅子时也是很轻很轻的动静。顾生忽然戳了一下自己的后背,他回头问:“干嘛?”
“借支笔。”
他把手上拿着的那支递给顾生,刚要把椅子往前挪,对方的手蓦地搭在他的肩膀上,令他神色一惊。
顾生伸长了脖子在他耳旁说:“我们互换位置吧?”
夏河看着前桌高雅兰的后背,显然知道顾生在打什么主意。但他并没有让人如愿,而是拨开对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毫无商量之意,说了句:“不换!”而后把椅子往前挪,与顾生拉开一些距离。
顾生冷切了一声,随即玩起了转笔。
傍晚,没有夕阳,灰蒙蒙的天,似乎是要下雨的迹象。
放学后,顾生被平时的‘小弟’,那个黄毛谢东给拉走了,貌似是赶着去看什么表演。夏河没注意听,但顾生临走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声‘明天见’。这句再寻常不过的话,与那个再寻常不过的拍肩动作,都令他心头一颤,却刻意皱起了眉头。
那种感觉很古怪,但他不敢去细想。
正收拾背包的时候,前排的高雅兰站起身,夏河目光无意扫过,看见她裤子后面有一块红。他意识到了什么,于是也忙站起身,遮挡住后面还没有离开的同学。待高雅兰重新坐下后,他才松了口气。
继而,夏河脱掉自己穿在外面的白色衬衫,提起背包,走到高雅兰身旁,见四周的同学没注意,便把衬衫丢在高雅兰的桌子上。目光肃穆,低声说:“你最好用衣服遮一下后面。”
高雅兰本来还有些诧异,但听到他说完这句话后,眼神中闪过一丝慌张与羞涩。好在夏河知道她会觉得尴尬,扔下衬衫后拔腿就走。
此刻,周郁正好赶到教室门口,本想进来与夏河唠嗑两句,结果被他勾住脖子往外拖走了。下了楼后,他才松开周郁。
周郁揉着被他勾疼的后脖子,郁闷的问:“怎么了?”
“没什么。”
夏河目视前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周郁便也没钻牛角尖,转移话题问:“诶,坐你前面那女生是谁啊?以前没见过,挺漂亮啊。”
“你喜欢?”夏河卖关子。
“我夸人一句漂亮,不代表我就喜欢人家。”周郁说:“我还经常说你长的帅呢,那我喜欢你吗?”
“你又没有跟我说过,我怎么知道你喜不喜欢我。”夏河笑着看了他一眼。
“你少臭美了。”周郁说:“我还没变态到要去喜欢一个男的。”
夏河干笑着,回答他前一个问题:“人家是转校生,叫高什么兰,高幽兰好像是。”
“哦,那怪不得没见过。”周郁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确实挺漂亮的。”
“切,别花痴了,赶紧走吧,一会儿下雨了我可没带伞。”
夏河说着再次伸长胳膊勾住周郁的脖子。
“你才花痴呢······”
天色刚暗,预计的大雨还没来临,但起了风,乌云涌动。
周郁抱着包装袋从超市出来,袋里装着各种零食。夏河向柜台付了钱后也赶紧跟上,手里提着一打啤酒。
俩人刚离开超市没走几步,天空就可以下起雨滴了,落到脖子上冰冰凉凉。
“这雨下的可真是时候。”周郁嘟囔着,抬头望天。
“别废话了,快跑吧。”
夏河声罢小跑起来,但能感觉到雨下得更大了些,像绿豆似的一骨碌全砸脸上。
等跑回家,进了屋后,俩人已经成落汤鸡了,头发裤脚都滴着水。
周郁放下包装袋,一边脱鞋一边抱怨:“最近可真是霉运连连,你说我多久没被大雨这么淋过了?”
夏河把啤酒扣桌子上,回答他说:“一个月前,考完试那天你就是冒雨跑回家的,忘了?”
周郁似是想了想,随即尴尬一笑:“好像是哦······”
夏河好笑的瞥了他一眼,转身到卫生间拿了条干毛巾扔给他:“擦擦吧。”
继而脱掉自己的上衣,也拿了条毛巾擦干身子。
周郁很随意的擦拭了下头发,然后把毛巾丢到一边,走去拿了瓶啤酒扯开易拉环,坐在沙发上灌了两口。看着夏河认认真真擦拭头发的样子,问:“诶,你还没跟我说你在乡下是怎么遇见顾生的呢。”
夏河称:“我和他是老乡,他爸和我爸从小一块长大的。”
周郁大吃一惊:“还有这样的事?”
“嗯,我也觉得有点巧。”
“何止有点巧,太巧了,你要不要拉他去医院验验血,说不定还有血缘关系呢。”
夏河:“······”
他把地上的毛巾捡起来重新拿回卫生间,顺便也把湿漉漉的衣服给换下了。出来后见周郁坐在沙发上不停的拿遥控器调台,换来换去也就西游记,新闻,和娱乐节目。他也拿来瓶啤酒,对周郁说:“你要是现在从沙发上起来,肯定能清清楚楚看见自己屁股的形状。”
周郁扭头看向他,露出一丝讶异,但随即想起他家的是皮沙发,自己裤子湿的,往下一坐,那可不一个显眼放大的屁股印么。
见夏河换了干净衣服,于是问:“你能给我找身衣服么?你的就可以。”
“可以,等一会儿。”夏河听罢便转身回屋给他找来自己的衣服,递到他手边,说:“去换吧。”
周郁拿着衣服打量了一遍,愣愣的抬眼:“我内裤也是湿的······”
“内裤你也想穿我的,你就不能不穿?”
“不穿,贼难受······”
夏河想想自己也就那几条内裤,现在都挂阳台晾呢,难受就让他难受吧,反正没有多余的了。便一口咬定自己有洁癖,这可不能随便给他穿。
周郁只好从沙发上起身,拿着他的干净衣服走向卫生间。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不远处街道的车声萦绕在耳。他放下啤酒,走去关上窗户,想起来,之前在乡下,每回这个时候下雨,屋后总能传来顾生打牌的声音。
☆、喜欢 3
高三了,夏河爸爸给他定的目标不高,考个二本线大学就行。这对于夏河来说还是挺简单的一个事儿,他天生在学习这一块脑子好使,稍用功一点就能挤进全年级前三十。
但他又有一种不想去约束自己的随性,什么一本二本,职业技术专校他都无所谓,该用功的时候用功,考不上就拉倒。
但以他平时的能力,要是用功了还考不上,极有可能是卷子批错了。
那几天,大家收起了玩闹的心思,一股脑投入到学习当中,好似有种‘壮士出征’的拼劲。就连平时懒散的顾生也开始安安静静看书听讲,但总是会在大夜补的时候用书盖住脑袋,偷偷趴着睡觉。有时候睡到放学还没醒,夏河临走前会拍醒他。但莫名不敢直接用手去碰他,所以一般都是拿起一本书拍在他脑袋上。
顾生醒来后会很迷糊,他那双很好看的眼睛缓缓睁开,抬起头,脸上留了道印子,看着面前模糊的身影,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
夏河直截了当说一声‘放学了’,然后就会提起背包离开。有时候顾生睡的太迷糊,会不以为然,继续趴着睡觉,等到关门的人再喊他一遍,他才会彻底苏醒。
那晚又发生这样的情况。夏河已经走到楼梯口了,摸摸裤兜发现忘拿钥匙,于是又折回教室,迎面而来的同学跟他打了声招呼。他进教室后看见顾生坐在位置上伸了个懒腰,周围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他俩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夏河走到抽屉前翻出家里的钥匙,正打算离开的时候,顾生忽然在身后轻轻揪了一下他的领子。他瞥眼看去,不明所以。
顾生说:“刚刚你又用书拍我头了?”
他语气听上去不是责怪的意思,夏河便略带开玩笑称:“嗯,喊你起床。”
“哦。”顾生恍惚过来,“下回直接用笔戳我,我这人睡得沉,你把我拍懵了我都不一定能醒。”
夏河把背包挎上肩膀:“可以,但我一般看心情,喊不喊你不一定。”
顾生听他这么说,有些无趣的垂下眼睫。夏河见他无话可说,便迈开步子走了,随即,身后追逐他的脚步渐渐赶上。
他下了楼梯,夜风很大,抬头难得看见几颗星辰。正在解开自行车车锁的时候,他感觉到顾生的脚步从自己背后迈过,然后在不远处蹲下身,也开始解车钥匙。
忽然,一个腼腆清亮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夏河······”
他转过头,见到一双帆布鞋,视线再往上挪,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旁边的灯光有些昏暗,待他站起身后才看清楚,那个女生是高雅兰。
高雅兰正提着一个袋子,有些别扭的站在他面前。
他垂下目光,问:“怎么了?”
“你的衣服,我洗了······”
她说着把袋子递过去,稍稍看了看夏河的脸,又赶紧挪开视线。
夏河接过袋子,从里面拿出自己的那件白色衬衫。高雅兰又说:“那天,谢谢你······”
“没事。”夏河感觉这样说显得不太诚恳,毕竟人一乖巧漂亮的女孩子抱着衣服在车库等自己,冷冷回一句可有可无的话,很不够意思。于是问:“你怎么还没回去啊?”
“我是住宿生。”
她话音刚落,顾生便踩着自行车从夏河身后驶过来。脚尖点地,没有要走的意思。
高雅兰忙接着道:“我先走了。”然后转过身,向那条飘着树叶的小径小跑着离开。
顾生看着她走掉的身影,转眼问夏河:“她在跟你表白?”
夏河把衣服装回袋子里,盯了他一眼:“没有。”
“那她肯定对你有意思,我看出来了。”顾生故作出一副很有经验的模样。
夏河没搭理他,直接跨上自行车,打算扬长而去。但顾生跟在旁边,他只好放慢了骑的速度。
这个时间街道上的车辆很少,也很安静,四周灯火憧憧,在余光里缓缓后退。
他目视前方,夜风掀起他的刘海,吹散他脸上的疲惫与温热。顾生与他并肩骑行,他似乎能感觉到对方在时不时的瞥自己一眼。
于是,他把目光挪过去,却发现是自己多虑了。顾生正听着歌呢,甚至还跟着曲子吹起了口哨。
估计是发觉夏河在看自己,便也转过脸与他对视了一下,然后很随意的莞尔一笑,接着在拐弯处说了句‘明天见’,转移方向离开了。
夏河刹住车,停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再次消失在另一个拐弯处后,才重新踩动踏板往前驶去。
那会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喜悦感,说不上来为什么。
第二天傍晚,周郁从后门走进来,见夏河在看书,便过去伸手按了一下他的脖子,说道:“别看书了,小心近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