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又来求复合(21)
今天的风很大,傅知淮手里拿着个洗好的苹果走过窗边,听到玻璃被风刮得微微振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坐在沙发上的田月立刻抬起头看着他。
傅知淮咬一口苹果,拿出来看了眼,平静地说:“流量提醒。”
田月还是拧着眉头,目光转回电视屏幕上,心思却还全然黏在儿子身上:“我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你这次期中考试,到底是怎么搞的?年纪十八名……你让我怎么见你们老师?”
“就是考砸了。”傅知淮在她身边坐下。
“哎呦你说得倒轻松……高三第一次期中考,怎么就考砸了呢?知淮,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累了?臭小子,你倒是跟我说说呀你!”
“还没适应过来而已。”傅知淮找了个听起来很像那么回事的借口,田月却半点也不信:“以前你再适应也掉不出前五,怎么这回……知淮,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谈恋爱,分心了?”
“……”傅知淮扭头看着她,目光中尽是无奈。
“行行行,我相信你行了吧?去,回房间看书去……我现在让你气得腰疼我跟你说。哎呦真是,多久都没考成这个样子了……”
傅知淮啃着苹果回到房间,随手反锁上门,才把手机再次拿出来看。
桑原的那条短信,他逐字逐句看了好几遍,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那天跟桑珠儿见面后,他就感觉自己突然被人一盆冷水从美梦里泼醒了。没勇气还击,更没勇气再装作无知无觉的样子继续睡去。
从跟桑原认识伊始,他就不断地自我提醒要有分寸、不能太贪心……可最终还是忍不住一步步沦陷,栽倒在桑原怀里。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个造梦的英雄,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是世上最最无耻可怕的混蛋。到现在,他也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该扮演哪个角色才最合适,才能把给桑原带来的伤害降到最低。
左右思忖,直截了当未免也太残忍。他最怕自己走后,桑原的伤口会一直血淋淋地新鲜着,不敢再试着喜欢,不敢再这样热忱地相信另一个人。
他希望桑原永远是他们认识之初的那个样子,周围光芒环绕,被很多人爱着,也敢于去爱很多人。
就像生日那天的祝福,他希望桑原十八岁以后的每天,都要快乐。
2.5
台上响起另一段音乐,远远地传进桑原耳中。他埋头靠坐在墙角,手里紧紧攥着半空的矿泉水瓶,大滴大滴的汗水从皮肤上滚落,从阴影里掉下来,像是在哭。
冯致知犹豫地站在拐角处不知该不该靠近,过了一会儿,乔娟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给我吧。”
冯致知把手里的绷带递给她,乔娟慢慢走到桑原身边坐下,举起他的手,把沾着血污的脏绷带拆除掉。
桑原没有反抗,矿泉水瓶当啷掉下,一路滚到楼梯最底层。他低头死盯着放在膝盖上的手机,屏幕黑着,不知在等谁的消息。
少年苍白枯瘦的手掌微蜷在乔娟面前,指甲边沿参差不齐,有的地方甚至露出淡粉的嫩肉;骨节处有各种难看的擦伤咬伤,血丝还在朝外渗透。
乔娟不知道他为什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也不去问,细细地用新绷带重新包扎好这双手,才揉揉他的脑袋,有点无奈地说:“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别做出伤害自己身体的事,好吗?”
“嗯。”桑原敷衍地应了一声,目光甚至没从手机屏幕上挪开半秒。
乔娟把表示通过选拔的丝巾系到他手腕上:“再休息一会儿,就回家去吧。你自己可以吗?”
这次桑原只是点了点头,连话都懒得说了。
轻缓的脚步声缓缓远去,桑原蜷坐在墙角,等到身体都微微发麻,手机屏幕终于亮起。
“好。”
傅知淮说好。
桑原翘起嘴角笑了一下,眼泪突然就掉下来,怎么也擦不干净。他默念了好几遍这条回复,低头时看到自己手腕上的丝巾,便凑近亲了一口。
天气越来越冷,桑原却起床越来越早。他每天固定沿着小区晨跑两圈,每顿饭都吃得很少,课余时间全都被拿来练舞,简直跟疯子没有两样。
桑珠儿差点忍不住想骂他,然后找乔娟取消他的资格,可看到弟弟日渐瘦削的脸,就又于心不忍了。
……桑原都已经坚持了这么久,突然毁掉他之前所有的努力,未免太过冷血。于是,她再心疼也只能看着,再想办法哄这臭小子多吃点东西,以免哪天真的瘦成柴火棍。
有一次桑珠儿也想到了傅知淮,可她最终没有去联系他。如果傅知淮真的关心桑原,那从一开始就轮不到她来操心。
桑珠儿甚至有些后悔之前去找傅知淮,那男孩显然比她想象得还要冷酷。她不该随意插手别人的感情,可看着亲弟弟被随意摆弄,又怎么都咽不下那口气。
立冬这天,离家多日的姐夫终于回来了,还带了新鲜的鹿肉给桑珠儿补身体。
冷清的宅子再度热闹起来,桑珠儿坐在沙发上,看男人傻乎乎地贴在自己肚皮前发呆,被逗得咯咯直笑:“你能听出来个什么呀?”
“怎么听不出来。”姐夫一本正经地说:“宝宝跟我说话呢,可乖了。”
再有四个多月就能跟大家见面的新生命无疑令人期待,吃饭时,桑原也趴到姐姐面前,试图跟未来要喊自己舅舅的小家伙打招呼。
他的焦躁症状这些天好了很多,眼睛亮亮地跟小宝宝说话,除了瘦一些,好像跟以前也没太大差别。桑珠儿爱怜地摸摸他的脸:“累了吗?累的话下午休息休息,出去逛逛也行啊。”
“不累。”桑原坐在她身边:“下午……说好了去乔老师那里,跟周韵娇合舞的。估计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嗳,好吧。”桑珠儿说:“那中午要多吃点好吃的,这样才有力气跳舞嘛。”
“知道了,姐。”桑原对她微笑,神态间有点懒洋洋的乖巧。
这次冷战让桑原搞懂了一件事:傅知淮这人是真的话很少。只要你不主动去跟他说话,就算是世界末日、地球上只剩你们两个人,他也绝对不会先来找你。
桑原本来也决定要狠一次,非要傅知淮主动来搭话不可。可他根本做不到傅知淮那样,没忍两天就快把自己憋坏了。物极必反,忍耐太久的后遗症是,他走在路上看到坨形状奇特点的狗屎,都恨不得拍下来给傅知淮分享。
去舞蹈室的路途中,桑原随手拍了朵天空中有点像爱心形状的白云发给傅知淮:“老傅!你看这朵云,像不像我喜欢你的形状?”
搞个屁的冷战,他就是要天天和傅知淮腻歪。山不来就他,他还可以自己去就山。
过了十来分钟,傅知淮回复:“我在忙。”
“那你忙完可不可以来找我?”
很久没有回复。
桑原识趣地不再打扰他,把手机放回兜里,盯着车窗外那朵云看。车子开出一段,他还扭头朝回望,可惜那朵爱心云已经缓缓散开了。
每次合舞周韵娇都来得很早,桑原到的时候,她对着视频正跳到中间的部分。
他没有作声,放下背包慢慢走近,很快跟她的动作合到一起。
这个舞从音乐到动作,都是老师们下了很大功夫专门为比赛一步步编出来的,之前选拔出的学生都按一男一女分好组,各自练习,到报名时再最终决定到底是哪一组上台。
桑原和周韵娇刚分组的时候搭配得非常差。因为他们俩各自表现得太亮眼,风格又不怎么相似,合到一起的时候,就显得有点奇怪,很不融洽。
本来桑原还担心周韵娇会不愿意跟他互相配合,没想到,后来还是女孩主动跟他讨论要改变风格的事。
从那天之后,他们建立起了桑原之前在五中时都没能成功建立的友谊,配合得也越来越好。
随着周韵娇的节奏跳完一遍,两人击了个掌,坐下来短暂休息。周韵娇喝着水,有点含糊地说:“我敢肯定,最后上台的绝对是咱俩。”
“是吗?”桑原惊讶地看着她:“真巧,我也这么觉着。”
周韵娇一愣,拍着他的肩膀大笑起来。笑完,她又从书包里扒拉出作业来写,边写边感慨:“唉,我们现在作业是越来越多了……还是三中好啊,我想去三中。”
“三中作业少,放学早,老师管得也不严……但每天都有人打架,挺乱的。”桑原说:“你在五中还挺自由的啊,留长头发穿裙子涂指甲油……老师好像也没骂过你?”
“因为我妈专门跟老师商量过啦,说我要学街舞,就得这么打扮。学校出节目搞比赛还用得上我,也就不怎么管了。我呀,没有这些东西可是活不下去的,嘻嘻。”周韵娇晃了晃自己涂着浅粉色甲油的手指,冲着桑原歪头一笑,语气突然又变得正经:“这次比赛我们一定要拿名次!到下学期,我妈估计就要停我的街舞课了。”
“哎?但是大学也有街舞社团吧?”
“才不要。”周韵娇看着自己纤长白皙的手指,眼神有点飘忽:“读大学以后,我才不要整天累死累活的练舞……肯定要找个人好好谈恋爱才对啊!”
桑原听她说着,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傅知淮到时候会去哪所大学呢?他有那个能力跟着去吗?还是曲线救国,选择同一座城市里,自己比较有把握的另一所学校?
陪着周韵娇写完作业,两人又练习了几遍,一起改进了些不太令人满意的细节,便有其他小组的人来了。
冯致知个大傻子丝毫没有竞争意识,不顾搭档的白眼,捧着花生酥盒子就跑来找桑原,说是他父母回趟老家又带来的。
道过谢,桑原跟周韵娇分食了一块,继续专心练舞。
舞室里的人慢慢变多,又慢慢变少。周韵娇喝干净最后一滴水,披上外套,扎起汗湿的头发,招呼道:“走了,桑原,出去吃点东西再回来接着练吧?”
“行啊。”桑原揉着酸痛的肩膀跟她一起出门,夜风吹透满身的汗,冷得他们瑟瑟发抖。
他们说着话走下楼,周韵娇手臂随意地勾着桑原脖子,半趴在他肩上笑得肚子疼:“哎你真是……太有意思了,真的。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亏了,真的亏了。”
“我以前也没发现你这么逗啊。”桑原笑着抬头,一眼望见站在几米之外的傅知淮。他愣了愣,侧头看向周韵娇,第一反应竟然以为傅知淮是来找她的。
周韵娇也愣,两人呆望许久,傅知淮已经走近了。他目光晦暗不明,落在两人身体接触的地方,眼里有骇人的光亮。
气氛尴尬。周韵娇哆嗦了一下,收回手主动开口:“你……你来找谁啊?”
“找他。”傅知淮说着,已拽住桑原胳膊,转身大步大步向前走,把周韵娇一个人撂在原地。
“你……你干嘛?不忙了?松手!丟她一个人不好……”桑原跟得踉踉跄跄,试图掰开那只手,可傅知淮用了很大的力气,让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断了。
“怎么回事这是……”人潮隔开了他们两人和周韵娇,桑原终于放弃回头看,郁闷地推推傅知淮:“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性取向,吃哪瓶子干醋啊?”
傅知淮松开手:“我没吃醋。”
“没有吗?我快被酸死了。”桑原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傅知淮停下来转身看着他:“没有。因为没什么好吃醋的。”
他的目光清明冷静,与很久之前在楼道里那次的确不同。桑原的笑有点僵硬,攥着手掌,不知道该怎么把话再说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