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铁早就看出来叶满心善,他立刻心领神会:“没事,刘飞这不等着她们吗,不能让她们单独走,我一会儿亲自给送回去,放心吧。”
见韩竞点了头,叶满这才收回视线。
十一点左右了,古城的街上已经没什么人,偶尔经过的,拿着手机在街上漫无目的游荡,正对着屏幕聊天,是在直播,一路上都看见俩了,今年直播好像有点火。
茶马古道的古老石板踩在地面,坑坑洼洼,表面又被磨得光滑油亮,得小心留神脚下。
叶满低着头,留神走着,觉得精神有点兴奋,脑子里还没从酒吧的热闹缓过来,耳边好像还留着马头琴声。
俩人沉默走了一路,一直没有交谈。
韩竞低头咬出一根烟。
“咔”一声轻响,没灯的小路上爆出一星火花。
“哥。”叶满小声说:“我也想抽。”
韩竞漫不经心抬手,把嘴里那根拿了出来,递向他。
夜深,叶满也看不太清他的模样,但能看见点燃了的烟。
他伸手接过来,含进嘴里,尝到了一点湿润。
他的脑袋“轰”的一声,心跳瞬间乱了。
他和韩竞亲过,多深的都亲过,可那时候只关乎孤独和欲望,可他觉察到自己对韩竞的喜欢后,这一切就变得不寻常。
他没说话,也没让韩竞察觉自己的异样,低着头,小老鼠偷灯油一样偷偷品尝那根烟,他好像尝到了一点酒味儿。
路上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很轻微,古城外的街上店面也都关了灯,没人在走动。
叶满用门牙咬着烟,心里想着,明明韩竞离他那么近,可他越来越觉得那男人很陌生。
……
“我就是那时候认识竞哥的。”
隔壁那桌正热热闹闹摇骰子,传来阵阵喧哗,吧台后那位漂亮的调酒师正闲着,撑腮过来凑热闹,拿一双美眸看说话的刘铁。
刘铁被他看得恶寒,连忙说:“你别这么看我,我取向正常,对男的不感兴趣。”
那调酒师不知怎的,这时候瞧向了叶满,杏子一样的眼睛微弯着,目光意味深长。
叶满别别扭扭对他笑了笑,好像有什么秘密被看透了。
刘铁显然和调酒师很熟了,也不在意他听不听,说了下去:“零几年那会儿我跟着师父跑车,全国都跑,那会儿可不像现在这么发达,有手机、有摄像头、有卫星定位,那会儿高速还不完善,出事儿的也多。跟竞哥第一回见面,他手上拿着铁棍子,差点把一个人的脑袋砸碎了,我没见过下手那么狠的,当时吓得腿都软了。”
叶满说:“他看着挺温和的,是个好人。”
“没说他坏,”刘铁啧了声,说:“路上跑的都不容易,都是为了活下去,各活各的,那会儿的人,没有好坏。”
……
“好抽吗?”丽江安静的古路上,还是韩竞先打破了沉默。
叶满回过神,茫然一瞬,低低说:“薄荷味儿的。”
“嗯,”韩竞说:“看你抽过这牌子。”
叶满微怔。
片刻后,他转头看韩竞:“哥,听说你以前打架很厉害。”
韩竞没什么意外,吐出一口烟,说:“刘铁跟你说什么了?”
“就……”叶满支支吾吾:“就随便聊聊,他刚认识你那会儿的事儿。”
“刚认识?”韩竞稍微回想了一下,说:“我才十八九吧,我记得刘铁比我大两岁。”
看外表,刘铁能比韩竞大出十岁。
“那是真的吗?”叶满问。
韩竞:“什么?”
叶满:“说你差点……”
差点把人给打死了。
那个年代的事儿,叶满知道的不多,他出生在九十年代,那会儿年纪小,待的地方也落后偏僻,除了cctv少儿里面那两只小恐龙的分别还有星空卫视里面脑袋缝了九针的时候淘气小孩失去了恋人以外,这个世界无特别重大事件。
他不知道那时候外面已经铺起了公路,像是一条条血管,遍布华夏大地,东奔西走、南来北往的人,把养分输往各个地方,或是繁华都市,或是不发达的落后地区。
而韩竞也在那条路上跑过。
在叶满小小一个人撑着腮仰头找星星,把猎户座三星当成牵牛星观测时,冬天的第一片雪花,落在了韩竞的车窗。
……
“下雪了。”刘铁坐在副驾上,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裹紧袄,缩起脖子说:“今年过年回不去了。”
师父叼着烟,眼睛熬得泛红,凌晨一点钟,冬天的天空阴沉沉,漆黑的天地间除了车灯照出的亮光什么都没有,庞大的货车队在崎岖不平的破路上轰隆隆前行,雪被掀起的尘土卷进了车轮底下。
“多赚点有什么不好的?”师父的身上有常年抽烟腌出来的臭烘烘的劣质烟味儿,只要一开始抽,整个车头里面就跟那火灾现场似的,又闷又呛,熏得人眼泪哗哗淌。
刘铁那会儿年纪还轻,是个小混混,混了很久也找不见能赚钱的营生,就跑出去闯荡,机缘巧合认识了那位师父,给了钱,跟着学开卡车。
新手,也没机会上路,就先跟着用眼睛看,平时给打打杂,师父心情好了给摸摸车。
那会儿路上流行一句话——十个司机九个嫖,还有一个在动摇。
很多年后,他在丽江的某个文艺小酒吧里头跟叶满提起的时候,口口声声说自个儿绝对没干过那事儿。
叶满性子单纯,还用有点高看的眼神儿瞧他,瞧得他心底汗颜。
不过那个年岁吃过的苦,多年后提起来还是辛酸。
那句流行的话,也不过是一个时代的映照。七八十年代那会儿珠三角正飞速发展,香港不少老板的投资纷纷涌向那边,工厂开了,卡车司机这个行业也应时而生。
他们称呼那些香港的卡车为“港车”,司机都是香港的,谁都想去开港车,在那个年代,港车司机薪水能过万。
一些司机来内地会夹带些“私货”,往来偷偷运送烟酒之类的东西,谋取私利,赚的盆满钵满,那时有不少人推崇那些体面有钱的司机老板,向往香港的生活,有些司机在内地也更傲慢,好像会一口香港口音,就有无数人往上扑一样,做的那些不可言说的事儿也就多了。
后来内地货车也渐渐起来了,那些毛病在这些人身上也多多少少展现出来,大车司机跑长途,工作强度大,没日没夜,高度疲劳和路上如影随形的孤独时刻熬着人的意志,一些人表面上吃苦耐劳,敦厚老实,慢慢的也就不安分了起来。
那场雪下来,也就意味着要过年了,七八个路上跑的单身汉,除了刘铁,哪个都是有家有室的,都是为了生计奔波,养家糊口,可也不妨碍人家干那档子事儿上瘾。
车队在一县城的小旅馆停下了,后半夜了,大雪里头,那小破旅馆开着昏黄的灯,门口出来一个中年男人,裹着大棉袄,手上提一个手电筒,迈着小碎步往大车这儿跑。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