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乘步辇,由六个赤裸上身的健壮使徒肩扛。
步辇之上,一个女孩身着华贵长裙,秀丽端庄。
作者有话说:
榜单任务完成!
润色了下词句!
第143章 她
——她就像一只困在茧中的蝴蝶。
从头至脚,一层厚纱将女孩完全笼罩,藏起了她纤细的身形与清丽的样貌。虽然步辇上的女孩面目依稀难辨,但自望向她的第一眼起,贯山屏与王久武便直觉确定,她即是沉海秘社那位“灰色的新娘”。
不过,诚如孙跃华所言,“白新娘”的称呼或许更适合她。一头长发纯白及腰,其间不见一缕杂色,宛如初雪凝落在女孩身上;女孩的肌肤苍白出奇,白到吓人,白得若以白瓷作比,那能烧出此等成色的窑炉,定也是玉砌乳釉、烧月炼霜。
能让女孩与“灰色”扯上关系的,大概只有一身华丽的衣装。
发冠缀饰的珊瑚枝藻灰白,将厚纱撑出了怪异的形状,令她看起来确乎就像一只在茧中挣扎的蝴蝶。但这比喻有一分不恰当,因为海中没有蝴蝶,蝴蝶亦不会翩飞于浪花——是啊,浪花,那一袭缀满水晶碎钻的长裙,裙摆几乎垂至地面,层层叠叠华美无双,浅浅灰色恰如阴翳日光下的无声海潮,着实像拍溅于岸的波浪。比起某位将道道海浪穿于身上的不知名女神,女孩更像是从深海游来的一尾人鱼,仅有上半身从海沫中升起,飘摇地浮出海面。很难不猜测,那长长的裙摆正是为了隐藏一条鱼尾才会如此厚重,毕竟,女孩是献于大海的新娘。
因乐队撤走而陷入沉寂的舞厅,在灰新娘的步辇到来之后,帷幕间终于再度有声音盘旋回响。
围站一圈的侍者拉起了手,垂首吟念;灰袍之人则高举起掌中的玻璃缸,大声诵唱。尽管众人的发音冷硬冗长,那颇具节奏的韵律仍然揭示了真相,不错,他们所吟诵的,正是一首回环反复的赞美诗歌:
【祂自星辰降临深海,
你由波涛送往陆泮;
天命所归,你作祂的新娘,
爱与欢愉伴你身旁!
祂的慈念经你口诉,
祂的盛怒由你口呼;
众望所至,你作祂的新娘,
灰色之王永受荣光!】
宾客队伍之中,贯山屏压低了声音,同步为王久武翻译出赞美诗的内容。
他平静的嗓音被狂乱的声浪裹挟,逐字逐句,令理性与狂热在青年耳中碰撞。
“灰色之王!荣光的新娘!灰色之王!毒与蜜的新娘!”
此起彼伏的颂唱,步辇摇荡,恰如一艘画舫乘着声浪,飘然驶向宾客站成的队伍。
不知是按姓名还是按年龄排序,那个与王久武共舞一曲的小姑娘,正显眼地站在面南队伍的第一位。玫瑰色的红潮淹没了她白皙的肌肤,小姑娘望着灰新娘的双眸闪闪发亮,神情兴奋,目光歆羡。“选我,选我”,王久武看到她唇形翕动,无意识地念叨祈祷。
小姑娘甚至悄悄踮起脚尖,为的只是让自己的身姿显得更加挺拔高挑。
然而步辇还是径直从她面前经过,毫不留情,没有分秒停驻。
失落如霹雳击中了小姑娘,她重重跪了下来,将未被垂青的可爱五官埋于地板之上。
随后,更多落选的人也跪了下来,同样羞愧地藏起了自己的脸。
而灰新娘依然端坐于步辇之上。
她几无动作,仅是偶尔侧目,淡淡瞥向两侧诸多混血的容貌,冷漠面对他们眼中闪烁的光芒。多年以来,她已习惯于沐浴众人的注视,却从不给予信徒任何回应;此时此刻,她所思所想,也只有这帮人速速跪地俯首,停止向自己投来那些或是浸透狂喜、或是隐有嫉妒、或是饱含羡慕的目光。
忽然。
如阳光穿越了冰层,灰新娘已经麻木的心灵,忽然感知到有一道与众不同的目光,一道夹杂着关切与担忧的目光。
——贯山屏正抬首望向步辇上端坐的女孩。
他的确时常奔走于一线侦查的现场,但总归没有一线执行任务的经验,纵然外表完美地套着亚历山德罗先生的皮壳,却还是难免疏忽,无意识暴露出自己那颗属于检察官的心脏。他在想,虽然看不清身形相貌,但结合孙跃华的描述推算年龄,这个女孩如此年轻,为何会深囿异教?
检察官忆起了自己曾提审过的几个女犯,她们之中,有不少女孩是受拐受骗才步上邪道。
心生惋惜与同情,贯山屏望着步辇上的灰新娘,眼里看到的只是另一个误入歧途的姑娘。她应该过正常的生活、有光明的未来,检察官默默思忖,无论如何,绝不该是被人架在肩上游行、似木偶泥胎一样。
——灰新娘蓦地有了动作。
她抬起手掌。
六名无相使徒身形一震,步辇立刻疾行过剩余未经挑选的宾客,一路直奔队伍末尾,正正停在了贯山屏面前。
低低挑撩开厚纱的一角,灰新娘伸出一只玉手,微勾指尖,示意男人上前。
贯山屏抿唇藏起了惊愕的神情,下意识向身旁的青年看去一眼,旋即稳定心神,顺她心意,走近步辇。
见他如愿近前,那只如月光凝成的手短暂地收了回去,重归厚纱结成的茧,没入女孩樱唇后的两排贝齿之间。待它再从纱下伸出时,已有鲜红液体汩汩,滴落纤长的指尖。缄口不言,灰新娘默默抬指,将自己的血细细涂在了贯山屏唇上,这抹艳丽,瞬间点亮了男人俊美的容颜。
“歃血之仪——礼成!”
摄灯人苍老的女声如此呼告。
霎时间,除了手拉手围站一圈的侍者与依旧伏地埋首的宾客,舞厅里的一切生命都开始向检察官靠拢。摄灯人与灰袍的无相使徒紧紧簇拥着贯山屏,甚至连那浅灰的荧荧光芒,此刻也萦绕于他周边,迟迟不肯散去。
秃裸畸形的残缺面目,透出眼洞的阴恻视线,被这群异教徒包围起来的检察官明显慌乱。颤栗与恐惧隐秘地爬上了男人的脊柱,本能与理智都在尖叫着快跑,贯山屏的呼吸变得急促,再次望向身旁的青年,希冀能因此汲取几分勇气。然而,他绝望地发现王久武已被人群隔出很远;越过众人的肩膀与头顶,那双褐色的眼睛,也在忧急地向他张望。
“贯检!贯检!”
青年焦灼忧虑,但也只能强装镇定,无声地呼喊。短匕坚硬的护柄硌得掌心发痛,他靠这份疼痛维系着理性,否则他怕是已经克制不住自己撞开人群、不顾一切赶至检察官身旁的冲动。
“跪下。”王久武听到摄灯人说道。
这句话即刻令青年心急如焚,担心检察官的自尊会促使对方开口拒绝这个命令,继而身陷难测的险境。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基金会顾问审视起拦在面前的无相使徒与挡住出口的侍者,暗暗判断自己能否一招致命。调整好呼吸,他反手握住短匕,等待杀出一条血路的时刻降临。按照计划,警方正在公馆周围布控,只要能赶在异教徒反应过来前带着贯山屏跑出舞厅,他就有信心令检察官全身而退;至于他自己,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但今晚似乎不是短匕时隔多年再度染血的时机。
没有断然拒绝摄灯人如此轻蔑无礼的命令,也没有像舞会宾客那般毫无尊严伏拜在地,贯山屏单膝下跪,妥帖地行了一个骑士礼。
褐眼的青年稍稍松了口气。
而后,青年看到灰新娘执起了男人的手,犹在流血的指尖在他掌心描画出奇怪的图案。
遥遥观望了一会儿那堆杂乱的血红行笔,王久武看不出什么端倪,于是猜测那只是某种代表“赐福”的异教咒语。
然而,就在他想把视线转投舞厅、探察情况的时候,青年突然看到,一丝错愕在贯山屏脸上一闪而过。
错愕的神情,随后是蹙起的眉头,最终统统化作郑重的颔首。
握拳将怪异的咒语攥入掌心,检察官朝厚纱下的灰新娘点了点头。
再摊开手时,他的掌心只有一片血红。应是有意,贯山屏仔细搓抹掉了那个图案。
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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