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城于她而言,更多的是恩人与亲人。林敏一直很愧疚,以至于在夏清面前抬不起头来。如果当初不是她走投无路投奔时城,只是多了一个时果的话,或许他们两个不至于分开。即便时城始终否认,可林敏没法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相信。彼时,她死路一条,那些流氓压着她的手在王海欠下的高利贷上按指纹,如果她不还钱的话,就要被送去地下卖YIN场所供人糟蹋。那时候她还只有十六岁,她唯一能想到的救命稻草,只有时城。
林敏收回思绪,往事如风,对与错都于事无补。这一回,她起码应该勇敢一点。她从没有把时果当做不懂事的小孩子,他有时候说出来的话,比林敏自己还要成熟周全。有些事,时城永远开不了口,那么就该由她来说清楚。
“时果,我从来没有不喜欢夏清。”林敏喉咙口发紧,“我只是很惭愧,有点不敢面对他……”
夏清回来的时候,这一大一小都有点儿蔫蔫地,林敏貌似哭过,时果的眼眶也有些发红。他装作没有发现,岔开话题,又坐了一小会儿,一起往回走。
回到家之后,时果乖乖地回屋写作业,并且关上了房门。
林敏把她带来的清扫工具留下,她拘束地站着,“我,以后应该也没什么时间……”
夏清无奈地笑了一声,“林敏,这个家,你是半个主人,我现在只是个客人。而且时果那么依赖你,你忍心就把他扔下?”
“没有,我,我不……”林敏不会说话。
“所以啊,”夏清语重心长,“你就辛苦点,至少一个月得看他一回吧。”
林敏愣怔地注视了一会儿,夏清言笑晏晏,丝毫不勉强。
林敏点了点头,“我尽量,那我今天先走了。”
“我送你。”
林敏跟时果打了个招呼,夏清送他往外走。
“你,不是有话要问我?”林敏见夏清没有开口的意思,忍不住主动问。
夏清沉吟,“方便吗?”
“……方便。”
林敏站定,深吸了一口气,和盘托出。她简单客观地复述了当初的状况,与夏清前不久查到的基本吻合。只是,从不同人的角度来看,略有差异。
时果是时城那个传说中的父亲在外边重婚生子,孩子出生没两天,老婆就跑了。他一个人带着时果,在重病去世之前,留了封遗书,交代李春梅和时城务必替他抚养小儿子。而几乎同时,王海出事,林敏投奔时城。于是,一家三口的谎言要素,齐全了。
这些,夏清已然能够平静接受。
只是,林敏有一句话令他再生疑虑。
她说,“夏清,时城很在乎你,只有你能影响他的情绪。出事的那天,本来我们定好了第二天早上就离开的。”
夏清怔了怔,张了张嘴巴,却没有说出话来。为什么没有离开,反而出了那样严重的事情?他从未往自己身上联想过……可此刻林敏的表情和语言都在暗示他,难辞其咎。
重返校园,时城几乎没有任何波动,该复习复习该打工打工。夏清有时候怀疑,回程大巴上那浅浅的湿润,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租的房子之前退了,时城这些年微薄的积蓄全部耗尽在医院的账单上,从夏清那借的十万块,还了些债,办了后事,剩下的七万五,他一次性又打回到夏清卡上。为了这事儿,夏清跟他生了一上午的气,不说话。于是,时城妥协,没有再租房,没有住打工的饭店,也没有跟学校申请宿舍,而是搬到了夏清那里。
反正满打满算也就还剩下一个月,无谓折腾。
但也仅仅只有这一点点妥协,夏清算是彻底认清这块石头了,他认定的事,一百头牛也拉不回来。
比如,夏清觉得最后一个月,应该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复习冲刺上边,可时城却早早定好了目标学校和专业,跟夏清考同一个城市,专业就业率高,只要满足这两条就可以。他现在的分数,够用。而生活费和欠债是摆在眼前最实际的问题,所以他该打工还是要打工。
再比如,夏清晚上学到头昏脑涨的时候,就喜欢躺在他腿上天马行空地规划,考完了到底是先去川藏还是出国。
“都行。”这时候,时城往往在一边看书,一边对付夏清作乱的手。
夏清把爪子伸到时城的腹肌上,捏捏戳戳地还不够,趁人不注意往违规的地方摸挲。
时城捉住他的小爪子,又纵容地放回到腹肌上。一个屡教不改,一个八风不动。
“你想去哪?”夏清追问。
“我先去首都租房子,等你。”时城永远都是这一个回答,无论夏清卖萌、卖惨、撒娇,还是勾引。
夏清偶尔会觉得泄气,但通常不超过三秒。因为,现在已经很好了,一切都在向理想中的方向发展,未来生活紧紧掌握在手里。他非常知足,简直别无所求。
但这份心无挂碍轻松上阵的心态是建立在一定的愧疚感之上的,夏清不知道怎么地,经常性地就会记起在逼仄的群居房里,那个大哥说过的话。而他也不得不承认,时城如今的自由,的确是李春梅去世的结果。尤其是在他收拾他们两个一模一样的两条围巾的时候,他猜测,李春梅是看出些端倪的,于是他就更心虚了。
即便时城承认过喜欢男人,甚至说对他是一见钟情,但夏清并不傻,他分得清哪些是宽慰他的话。
最后一次模拟考试过后,他两个成绩稳定,心里最后一块石头基本落地。
晚上时城临时接了个替班的工作,夏清摸黑偷偷买了几道纸,在外边找了个背阴的地方烧起来,絮絮叨叨。
好巧不巧,时城提前回来,把他堵了个正着。
“你都听见了?”夏清低眉顺眼地跟在时城后边上楼,小心翼翼地回想,其实他也没说什么,就是请李春梅保佑时城之类的。
回到家,时城把夏清按坐在沙发上。这一路,他都在反省,自己霸道沉默的性格缺陷到底给夏清带来了多少误解与负担,他以后应该尽量改一改。
“夏清,”他有些不习惯地解释,“没有必要。”
“啊?”夏清蔫不拉几,“我知道了。”
时城苦恼地挠了下后脑勺,“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时城轻轻捧起夏清的脸,用弯起的指骨蹭掉小花猫沾上的污渍。然后,他认真地盯着夏清的眼睛,直白道,“十五岁之前,我没怎么见过她,说是陌生人可能有点夸张,但比起来,我对李春梅的熟悉程度大概不如金凤她妈。”
“你和金凤他妈很熟?”夏清眨了眨被烟尘熏红了的眼睛。
时城差点儿被他气笑了,无可奈何道:“不熟。”
夏清抿唇,“我错了,我不打断你。”
“她发病回来之后,没有强迫我赚钱给她治病,但是她求我替那个男人还债。”时城总结得非常简短,“我不欠她的。”
夏清张了张嘴,又阖上,半晌,“我知道了。”
如果其他人听到时城对他们的母子关系这样下结论,一定会想当然地认为他是个冷漠无情的人。可夏清一清二楚,时城在冷酷的语言背后,都付出了些什么。该他做的,不该他做的,他能做到的,做不到的……他全部都不计代价地尽力而为努力过了。
是以,他的这句不亏欠,理直气壮。
时城拍了拍夏清的脑袋,“以后有什么心事直接问我,别自己想东想西地瞎琢磨。”
夏清一歪头,“什么都可以问吗?”
“可以。”
“有要求就提?”
“当然。”
夏清往前凑了几寸,他坐着,时城蹲着,他把脑袋蹭在人家颈侧,“时城,我想跟你做点事。”
时城被他弄得发痒,“什么事?”
“就是,”夏清作恶地舔了一下时城的耳尖,人家还没怎么地,他自己先羞得抬不起头。但还是硬着头皮,闷声把话说完,“就是只有你和我才能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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