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着大声喊道:“求求你们了……哥哥,我要找我哥哥……”
堪称是声嘶力竭。
兵哥们也很为难:“你这孩子……就算那啥,你也要更好地活着啊!”
“我不要活了,我也不活了!我不活了!让我去死!”
先前见他软了,兵哥们手里刚松了些劲。
黎望星却又直起身子往里冲,“你给我站住!”,兵哥们再次扑过去,这次就跟抓小鸡仔似的,直接又将他提出来,黎望星的脑袋还始终往后转着看,哭得声音支离破碎的。
现场大家都不说话,大多人都已经麻木。
此时看着黎望星,挺多人回过神,都挺同情他,尤其是那些家人也还没找到的。
残阳下,土黄色的世界安静得令黎望星更加绝望。
这时——
“黎望星!!!”
飓风带来穆筠的声音。
黎望星并没有能够立刻回过神,他甚至还惯性地想要继续往里冲。
“黎望星!!!”
声音更近、更大、更急促。
“黎望星!!!”
兵哥道:“那不是穆筠吗?我没看错吧?黎望星,是在叫你吗?难怪我觉得你眼熟。”
“……”
黎望星这才缓缓又缓缓地扭转回头。
鲜血淋漓的天空下,黄沙织成的烟雾中,几十米开外的地方,一匹纯白色大马正在疾速接近。
骑在马上的人……
黎望星的眼神直直钉在马上。
白马越来越近,离黎望星还有七八米的地方,穆筠扯住缰绳,马还没停稳,他就从马背匆忙跳下。
穆筠拍完戏就赶着回镇上,戏服没换,头发没拆。
他还是大侠的装扮。
穿过风暴,白衣已是布满黄沙,早就变得破破烂烂。
他皱着眉头,非常急迫地大步往黎望星跑来。
破碎的衣角被风吹起,无数次地遮住他的脸。
穆筠将布条拨开,显出熟悉的脸庞。
即便如此,黎望星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呆呆看着。
兵哥却是放开他:“好了好了,有人来找你了。”
黎望星直接软倒在地,兵哥们也没想到,正想弯腰扶他。
穆筠疾步走到黎望星面前,“噗通”一声,双膝重重陷进脚下黄沙,他的双手直直从腋下穿过,将黎望星死死抱入怀中。
“黎望星。”
穆筠在他耳旁轻轻叫了声。
黎望星被迫仰起头,怔怔看着血红色的天空。
“黎望星。”穆筠再叫他。
“黎望星。”
穆筠第六次叫他名字,声音却也越来越小,近乎呢喃,充满后怕与庆幸。
穆筠的下巴已经完全卡在他的颈间。
黎望星的颈子一烫,又是一烫,烫到第五次时,黎望星才反应过来,这个抱着他的人,在哭。
他试探性地动了动,五感终于恢复。
他依然是先闻到穆筠身上的竹香。
这是穆筠啊。
是他的穆筠。
“哇————”
黎望星爆发出堪称是惊天动地的哭声。
穆筠也将他抱得更紧,恨不得将他嵌进灵魂的每个角落。
黎望星扯着嗓子直哭,哭得像是个刚刚降临世间的婴童,没有任何烦恼,不知何为快乐,什么也不知道,他只想哭,迷茫得想哭,轻松得想哭。
黎望星的颈间也变得更湿润。
别说是黎望星和穆筠。
就是旁观者,那几位兵哥,吴飞双,都忍不住擦了擦眼睛。
是兵哥先开口:“好了好了,人没事就好,这里毕竟也不安全,我是建议你们还是赶紧先走吧!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黎望星是完全听不到的,还是在哭。
穆筠深吸口气,脸蹭了蹭,终于从黎望星的颈间抬起头。
他的眼圈通红,明显有哭过的痕迹。
他并不怕被人看到,不觉得丢人,就着这个姿势直接抱起黎望星,双手托住黎望星的腰和屁股。
他看着面前的兵哥道:“对不起,孩子给你们惹麻烦了。”
“嗐,没事,这种心情我们也能理解,他也没怎么样,没有影响到我们救援。”
穆筠又道了几声歉,就先抱着黎望星上车。
吴飞双得到他的示意,留下来和兵哥哥们表示能提供哪些帮助,很快就商量起来。
回到车上,黎望星还在空口嚎,眼泪大颗大颗掉落。
穆筠将人抱坐在膝上,心疼地给他擦眼睛,柔声哄道:“不哭了,哥哥这不是没事吗?”
连着哄了很久,软声说了起码有十几分钟的话,黎望星才稍微清醒一点,他软软地看着穆筠,哭着问:“你真的是穆筠,是我哥哥吗?不是别人假扮的?”
这样严肃,又令人伤心的时刻,听到这话,穆筠到底是忍不住轻声笑。
他说:“别人会看错,你难道还会看错哥哥吗?”
“哇——”黎望星再次大哭,双手搂住穆筠的脖子,“是的,我不会看错的,是我哥哥,是我哥哥,我哥哥没死……呜呜呜呜呜……”
穆筠又好笑,又心酸,拍着他的后背,轻声说:“黎望星还没有长大,也没有大学毕业,更没有工作,没有拿奖,没有打倒穆筠,哥哥怎么可能会死呢?我们说好的,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呜呜呜呜呜呜……”
“哥哥一定会死在黎望星的后面,好不好?”
“呜呜呜呜呜好……”
黎望星这一天实在是太累,又太受惊吓。
趴在穆筠的怀中,又哭了几分钟,他就渐渐睡着。
待到黎望星睡熟,穆筠将黎望星小心抱下,放到车后座,他下车去找兵哥们。
吴飞双已经谈得差不多,穆筠是去确定此事。
商议完毕,穆筠派的救援队和物资车队也已都出发,穆筠打算带黎望星回去了,离开前,他再次和之前的几位兵哥道歉。
兵哥笑得很爽朗:“哈哈哈!你真的太客气了!我们都没放在心上,不过黎望星真的怪有意思的,他说如果你死了,他也不活了,要一起死!还死活要写什么生死状,说是他一个人的决定,跟我们无关哈哈!”
可能兵哥们觉得黎望星真的是吓傻了,在开玩笑吧。
穆筠却知道,黎望星说的都是真的。
穆筠笑了笑。
心中很高兴,却又异常沉重。
每当他以为,黎望星已经足够在意他时,黎望星总能给他更多的惊喜。
从小到大,身边的每个人,都会以为,他和黎望星之间。
他是照顾者,黎望星是享受者。
他是给予者,黎望星是接受者。
他们谁也不知道,真正被黎望星救赎的,一直是他。
比起黎望星,也是他更不能失去黎望星。
黎望星给他太多太多。
尤其是这颗最宝贵、纯澈的心。
人生得一黎望星,他再别无所求。
黎望星再醒来时,还陷在最熟悉的竹香中。
他的后背贴着温软而又坚韧的身体,不用多想,他就知道,那是穆筠的胸膛,他在穆筠的怀中。
他没有动,只是慢慢睁开眼。
他和穆筠正在马背上。
想必车子是让给救援队用了?
耳旁只有这么一道马蹄声,吴飞双也不在,可能也先回去忙其他事情了吧。
天已黑,风暴停息,星星依然对天地充满怜悯与眷顾。
满天的繁星,好漂亮。
谁能想到白天还经历过那么一场恐怖的龙卷风呢?
黎望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道路太安静,附近也乌漆墨黑,没有人声,就连虫鸣声都没有。
黎望星却一点也不害怕。
身处这团浓重的黑暗中,他的思绪变得特别清醒。
可以说,他的人生从未有哪一刻,似这般清醒。
天边,繁星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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